四周的白雾渐渐散去,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
巍峨的城楼,喧闹的人群,和悬挂在城楼上的人……
储玉和齐德隆满身污血,被拴着脖子,悬挂于城门之上。
骁粤站在人群中,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骁粤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朱红色的屋顶映入眼帘。
方裕物穿着居家的水青衫,坐在窗前担忧地看着他:“骁粤?”
惊惧交加的神色还未从骁粤的脸上褪去,他警惕地看着方裕物的脸,半晌未能缓过神。
方裕物伸手拭去了骁粤额角的冷汗:“你做噩梦了?”
冰冷的香云纱触碰到皮肤,骁粤浑身微颤了一下。
刚刚……都是一场梦。
骁粤迟钝地眨了眨眼,香云纱抚过他面颊的瞬间,他抓住了方裕物的手:“齐德隆和储玉在哪里?”
方裕物一双棕瞳噙着细碎的笑意,道:“他们被祁宸关在潇湘阁,有福嘉那个老家伙在,他们死不了。”
福嘉嬷嬷……
对,还有福嘉嬷嬷在。
骁粤浅浅地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只是个梦。
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纱布缠绕的手,手心手背的血迹不见了,露出了纵横交错的伤口。
很疼。
方裕物的手从旁伸来,轻握住了他的手。
骁粤反射性地缩了一下,惶惶然地看着方裕物,苍白的嘴唇呼着热气。
方裕物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他知道,骁粤这是在怕他,毕竟他不久前才对骁粤做过那么过分的事。
但骁粤的眼睛实在天资不凡,明明带着尖锐的刺,却如何也掩饰不了那如静水深流般的多情,尤其是像现在。
方裕物道:“那半本诗集本候看过了。”
骁粤冰冷的手在他的掌心里暖起来,他以为方裕物回想祁宸一样震怒,因为他拿走了一本假薄书。
可方裕物却并无责备的意思,心疼地看着他:“薄书的第十二页,句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本侯很喜欢。”
那行字已经晕开了,写下那行诗的人的泪痕还留在上面,方裕物轻轻地将骁粤放回枕头上,替他掖好被角:“祁宸如此对你,你恨他吗?”
被褥散发着万寿菊温暖的气息,骁粤下意识将被子拉过脖颈,遮住了那些露骨的淤青和伤痕。
方裕物看到骁粤的眼睛湿润了,他说:“只要你说一句恨他,本候替你杀了他,不惜任何代价。”
骁粤摇了摇头,喑哑道:“我不恨他。”
“呵…”方裕物无奈一笑,“你啊,分明痛苦如斯,为何就是不肯放弃他,看看眼前人呢?”
骁粤动了动睫毛:“侯爷……我好累。”
方裕物眼神微漾。
骁粤看着他:“我的心里有一根刺……拔了会痛,留着会死,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他再也不想做谁的工具,不想再做任何人上位的垫脚石,曾经他以为是上苍垂怜,让他跨越时空,涉过轮回,依然能找到自己最爱的人,而最幸运的,是他的爱人也生生世世爱着他。
可如今,他恨不得自己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从未认识祁宸,甚至恨不得和叶钊一起死在那天爆炸里。
方裕物笑了,温热的指腹拭去了他眼角的水光,轻声道:“骁粤,本候替你拔了它,再慢慢替你愈合。”
骁粤自责不已,内疚不已。
方裕物即使知道骁粤要暗算他,却还是如此温柔相待,方裕物为何不对他残忍一些?哪怕只是责怪他几句,骁粤也不至于如此内疚。
骁粤闭了闭眼:“不……我不能留在侯府。”
他是祁宸纳在身旁的“侧妃”,是写进内务府封册里的人,留在侯府,只会连累方裕物受人话柄,骁粤不能再拖累他了。
骁粤的眼泪顺颊而下,方裕物都擦不过来,只得笑着叹气道:“本候知道你不想入我神通候府,这里是东湖廊坊,这次没有莺莺燕燕,放心。”
方裕物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