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樱吹点了点头:“你出去吧,把门关上……骁粤,你跟我来。”
骁粤忽然松了一口气。
蓝珺瑶果然是自始至终都知道他是个冒牌货。
这样也好。
骁粤说不出口的事,又少了一件。
蓝珺瑶的房间比起骁粤上次来,有了很大的变化。
精锻彩帐,梁簪花黄,大婚的诚礼堆积如山,十二版帖制作考究,皇家内务府的封赏九珍就放在窗边的长桌上。
骁粤的视线落到了屏风前,衣架上撑着鲜红的凤尾霞帔,绣着雍容华贵的九瓣莲,走线镶金拓银,撺珠嵌玉,在烛光下闪着滢滢点点的亮光,好似融入了漫天星辰。
蓝珺瑶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冲骁粤笑了笑:“你也坐。”
骁粤颔首,坐在了一丈外的桌旁。
蓝珺瑶先开口了:“储玉的事我听说了,我很担心你。”
她的声线温柔纤细,骁粤愈发自责,他垂下眼,像一个神前忏悔的孩子:“对不起郡主,是我的错,没能护着储玉,我……”
蓝珺瑶:“你不必自责,我相信你尽力了。”
骁粤眼神微闪:“郡主……”
叹了口气,蓝珺瑶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长得跟阿云如此之像,也不知道你为何会代替阿云入南粤,但阿云能将驭兵之术的手稿交托与你,你定是可信之人。”
骁粤一惊:“您……您都知道?”
骁粤将驭兵之术交给神通候方裕物一事,已经震动朝纲,民间流言四起,蓝珺瑶想不知道都难。
“我……”
骁粤想解释,蓝珺瑶温吞地打断他:“我相信阿云他不会看走眼的。”
这句话狠狠刺进了骁粤的心里。
他并非是个可靠的托付,他有想过为了祁宸,把驭兵之术拱手交给南粤,若不是之后发生了太多变故,他已经那么做了。
就差一点,他就彻底地辜负了骁将军。
蓝珺瑶见他浑身是伤,问:“不是传言说你被信王关起来了吗?怎会来别院?”
“我……”骁粤有些难以启齿,眼睫不自然地煽动着,“我是逃出来的,我……要走了。”
蓝珺瑶愣了一下,旋即舒了一口气:“走吧,南粤是这个嗜血的牢笼,走了也好。”
骁粤看出蓝珺瑶眼中厚重的悲意,他犹豫了一下,忽然道:“您若是不想留下来,可以跟我一起走。”
这是他们最初时的计划,找到信号泵,带着储玉和蓝珺瑶逃回皋戌。虽然眼下似乎已经不切实际,但骁粤还是说了。
蓝珺瑶只是笑笑:“我一定要嫁给南粤的储君,这是我的任务。”
骁粤想,蓝珺瑶许是怕激怒南粤,于是道:“南粤经历西洲一役,元气大伤,这个时候您就算逃了,他们也不敢对皋戌发兵。”
蓝珺瑶却说:“不是南粤对皋戌发兵,而是皋戌要对南粤发兵。”
???
骁粤糊涂了,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如今南粤需要蛰伏,皋戌也可趁此机会壮大,为何非要兴兵打仗,而且……而且储玉和骁将军并没有说过皋戌意图发兵南粤……”
蓝珺瑶平静地道:“阿云他不知道。这是我自己的计划。”
骁粤蹙眉:“您什么意思?”
蓝珺瑶看他模样可爱,逗他:“骁粤想知道吗?”
骁粤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充满疑惑。
蓝珺瑶一笑置之:“我不能告诉你,骁粤你太与众不同了,我怕你听了晚上做噩梦。”
“……”
“给你讲讲我的秘密吧。”蓝珺瑶眼神带着悲意,声音却轻快,“虽然很难堪,但我也不想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就讲给你听吧。”
骁粤看着他。
蓝珺瑶压底嗓子:“我,是嫁过人的。”
???
骁粤眉心拧起。
嫁过人?是……再婚的意思吗?
可是古代女子应该是不能再嫁的,何况还是一个和亲的郡主。
这……
“惊讶吧?”蓝珺瑶俏皮一笑,“我的丈夫是皋戌的宫廷画师,我和他是那年春天相识的,后来我们偷偷私定终身,还拜过明月。”
这是古代人说的无媒苟合?
骁粤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有些口干舌燥:“既然这样……您又怎么会来和亲?”
蓝珺瑶:“因为我们的皇上舍不得拿嫡出的公主做人质,便把我的画像呈给了南粤帝,在那之后,皋戌皇上才知我已有身孕。”
骁粤:“……”
蓝珺瑶继续说:“我是娼妇,是要处极刑的,可南粤已经答应要我和亲,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骁粤木讷了许久,迟钝地眨了眨眼:“那、那个画师……”
蓝珺瑶的神色冷了下去:“他被秘密处死了,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死了。”
“……”
“我那利欲熏心的父亲怕被我连累,亲手促成了这一切,还拿我母亲的性命要挟我,我连死都做不到,只能被送到这里。”蓝珺瑶的眼眶红了,阴鸷得有些神经质,“这些都没有人知道,连阿云我也瞒着……”
骁粤被她的眼神震慑。
他明明记得,上一次祁宸同他一道来别院,蓝珺瑶还那般殷勤地问祁宸何时娶她,还说愿意等祁宸来迎她过门。
骁粤以为蓝珺瑶是自愿的,认为他和骁将军一样,是有伟大家国情怀的。
骁粤艰难地动了动喉咙:“究竟……是为什么……”
蓝珺瑶摇头:“没有为什么,我就是选中的牺牲品,为了来试探南粤和亲的诚意,若我成功嫁入南粤,那皋粤二国便是缔结鸳盟,若我死了……那便另当别论。”
“……”
“可南粤用心歹毒,他们杀光了我身边所有的使臣,我根本无法同皋戌取得半分点联络。”
骁粤觉得这不对:“皋戌也是泱泱大国,怎会没有眼线埋伏在南粤?”
“骁粤真聪明。”蓝珺瑶一笑,“可我不知道谁是眼线,他也不出现。”
骁粤:“那您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传递消息吗?”
“有。”
“是什么?”骁粤忙问。
蓝珺瑶看着他,粲然一笑,道:“骁粤,你不该再问下去了。”
蓝珺瑶希望两国开战,她只想告诉骁粤她的动机,可她的计划,跟骁粤毫无关联。
她看着骁粤震惊而忧忡的眼睛,安抚似地道:“我不想牵连你,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走了之后,千万不要回头。”
骁粤的直觉告诉他,蓝珺瑶会做出可怕的事,他脱口而出:“可是南粤的本意只是要骁家的驭兵之术,他们认定是方侯爷拿走了驭兵之术,如今也是真的想同皋戌联姻,这仗……不必再打了吧?”
蓝珺瑶直了直腰身,与骁粤无形地拉开了距离:“我是和亲郡主,即使两国短暂交好,待他日两国交战,我不是以身殉夫,就是以身殉国,皋戌……不值得我这么付出。”
骁粤知道这不公平,可是……
“可是两国交战会死很多人,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骁粤道。
蓝珺瑶哂笑了一声,直直地看进了 骁粤的眼睛:“那些命是别人的,可丈夫和孩子,是我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