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觉得做人就应该实事求是，就应该尊重事实啊？”
张沐桐点头，这难道不对吗？
可是护士长立刻调转了话题。
“你看，今天早上的抢救你也看了，这就是结果，那个病人是心动过速外加长期贫血，差一点就心衰了这是及时控制住了。”
张沐桐又是从上到下，顺着脊椎一路凉了下来。
护士站还在耐心的解释，这次事件，就是因为这个病人醒得早看了张沐桐的推送文章，往自己身上套就以为自己这个病没救了，情绪一激动引发了心动过速，或者说，这个病人也是心脏不好。
“我看了你写的了，写的真是非常好，又具体又准确，你一个不学医的做到这种地步我代表我们科的所有人感谢你。”
“不不不护士长，”张沐桐连连摆手，“这个感谢我可不敢收啊。”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也许，这是每一个刚踏入这个行业的人来自内心深处的拷问。
“上次不是有个人拿着小说和百度什么的来质疑咱们治的不对嘛，我吧所有的都给他们解释清楚了，这样也不对吗？”
护士长并没有直接说对与错，她只是摇摇头。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呀。”
在这个科的每一个人都被患者这样问过：我到底还有救吗？
白血病就是一个谁都说不好的病，除了自身疾病之外还有化疗和那段难捱的骨髓抑制期。
在这漫长的治病过程中，每个接受治疗的人都是在一次次的把自己杀个半死再挺过来，可是这个时候，突然来了一个权威的人对他说：你别治了，你就应该等死，他们会怎么想？
“可是我把能治愈的和能控制住的都已经分开说了呀！”张沐桐似乎有些激动，声调忽然变高了。
“病人们不知道呀，谁知道你是M3还是M5？他们只知道自己是白血病！看到这三个字就会往上套！”
这回，这壶最烫的水真的浇到头上了。
护士长的语气始终波澜不惊，但每一句话，都变成了针狠狠地刺在张沐桐的心上。
对这些病人来说，怎么治不重要，事实是什么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有信心相信自己能治好，千万不要让他们丧失了求生的信念，要不然，那才是真的死路一条呢。
这对张沐桐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事情的真相不重要呢。
最后这件事情的结果，自然是科室领导们背下了这口锅，虽然后果有些严重，但是这位病人毕竟是经常回来住院的老病人，也就没再多为难什么。
张沐桐还想出去顶罪呢，毕竟是自己惹的祸，不过护士长还是拦下了他，他现在就代表了这个科室，就算他跟古代似的“以死谢罪”了，人家也会说，是血液科的人怎样怎样了，一样没用。
这下，张沐桐最听不得的词还是出现了。
听到这个词，他立刻像霜打的茄子就蔫了。
“以后不管多忙，你写的文章一定要写发给我，我看可以了就会发送的。”
护士长还是把主任给他的这一点特权收了回去，情理之中，但是比想象中来的要快。
只是，有了审核的话，那不就意味着以后夹带私货成了不可能的事了吗？
谈话结束之后，护士站以今天科里有学术会为由，让张沐桐先回家去。
临走的时候，张沐桐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
“我们都做到这一步了不就是为了他们能康复吗？但是他们这个病都没有康复的概念，我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这个问题还是要你再深入的体会一下的，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意识到了才可以。”
张沐桐一下子迷茫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脑袋就顶在杜明朗家的门前，他也不开门，这样待了多久他都不知道。
如果这个病人今天没有抢救过来，那他写的文章就是罪魁祸首啊，当时是无知者无畏，现在知道了，就剩下后怕了。
那段时间，杜明朗一直在有意的回避着医院的任何话题，说医院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起先以为他还和以前一样玩神秘，然而现在，他稍微的有那么一点点明白了。
心里那股烦躁的情绪又浮了出来，比昨天晚上还要烦。
如果可以的话，他好想一头扎进杜明朗的怀抱里再也不抬头了，顺便也学学他，什么话也不说。
可是当张沐桐打开家门时，迎接他的却是空荡荡的屋子。
杜明朗不在家，也没留微信。
这在平时是没什么，但现在，张沐桐忽然就有了种失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