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不用再顾忌,陈吏当了我二十年的副将,他是个可信之人,我走之后,他可替我镇守边疆。”
老将军的手上满是茧子,粗糙的很,沈杨点头应了。
“您放心,不会有事的,王爷马上就要登基了,将军您一定可以看到。”
老将军靠着柔软的枕头,眼睛逐渐浑浊,他想起自己的一生。
从一开始的一个小兵,到被先帝看上,一步步当上将军,又想起自己唯一的女儿还有女儿的孩子,自己的外孙。
晃晃悠悠一辈子,戎马一生、刀光剑影,最后陪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是只相处了一个月的人——外孙的妻子。
老将军慢慢闭上眼,他觉得有些累了,仿佛回到年轻时骑马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恍惚间又听到女儿降生时震耳欲聋的啼哭。
他听不清了,只感觉有人握着自己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边城又下了一场大雪,地上、屋檐都积了厚厚一层,一脚踩上去,能听到‘吱呀吱呀’的声音。
御史大夫已经在御书房外站了很久,御前太监送来暖手炉,被问及御书房内的时候,御前太监的表情有些不太好。
不一会,御史大夫就看见几个同僚脸色灰白的从御书房里出来,见到自己抱了一下拳就匆匆离开。
御前太监也跟着出来,抬手请御史大夫进去。
御书房内很暖和,可御史大夫感觉自己的手脚暖不过来。
坐在御案后的男人面色平静无波,但御史大夫却不敢抬头直面圣颜,面前的男人已经不再是曾经备受欺凌的王爷,而是万里疆土的主人。
——不再受任何人的控制:真正的皇帝。
御前太监将皇帝写好的圣旨送到御史大夫手上,后者打开一看,里面是关于彬王妃封后的事宜,御史大夫猛地抬头,触及皇帝目光时急忙低下头。
他早该明白的, 从祁衍放开西南,又在之后重新夺回城池,不仅戏弄震慑了鞑靼,更是将大虞境内动荡的消息死死锁住不让鞑靼看出丝毫破绽那一刻起,御史大夫就明白。
祁衍不是先帝也不是那个死去的皇帝,他要做的事,一定会做的滴水不漏,能把前朝后宫和鞑靼玩弄于手掌。
圣旨上,从吴将军夫人宴会救人到皖南水患瘟疫,到最后提出土地和耕具改革,一切功劳都被安在此时还不知所踪的彬王妃身上。
其实御史大夫在看完沈杨送来的信上内容的时候,他很欣赏这个极具才华的年轻人,若有可能,他想让沈杨脱离彬王妃的身份,入朝为官。
可惜。
可惜,咬住猎物的豺狼,不会轻易松开利齿。
就在这时,御前太监的一声咳嗽唤回御史大夫飘远的神思,抬头,御案后的男人撩起眼皮淡淡的看了自己一眼,御史大夫顿时脊背生寒,他将圣旨重新放回御前太监的手里。
他该说什么?劝?先前离开脸色灰白的同僚,他们不会没有劝过,还是以老自居,死谏?
毕竟一个男妃已是耻辱,如果出了男后……
御史大夫挺直的脊梁佝偻了,他无比清晰的明白,没有人可以动摇皇帝的想法,动摇的只有自己的官位。
能够在一夜之间掌控朝堂势力并有能力换洗官员的皇帝。
谁,又敢惹怒?
他不是念旧情的先帝,亦不是无能的上任皇帝。
“皇上,彬王妃现不知所踪,此事不如延后再议?”
御史大夫小心翼翼的提出意见,花白的头发又白了几分。
“朕的皇后只有一个,无论生死。”
轻飘飘的语气落在御史大夫心头逾越千金重,几乎压地他喘不过气。
从御书房出来,御史大夫发现冬日里自己手心和背上都是汗,御前太监看他的眼神和先前几个同僚的眼神一模一样。
御史大夫没有立刻出宫,而是去看望自己已经是太妃的女儿。
淑贤皇太妃知道自己父亲来看自己的时候,从寝宫出来到前殿。
“父亲。”
御史大夫握住女儿的手,心里稍稍安稳。
屏退宫人后,御史大夫告诉女儿,待到皇上登基大典后,自己就要告老还乡。
淑贤皇太妃惊讶追问,御史大夫没答,只是一再叮嘱道:
“无论我在不在京城,只要你安稳的守着十三皇子,不要动任何其他心思,秦家就不会倒!”
御史大夫的语气严肃,皇太妃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御史大夫松了一口气,最后叮嘱道:
“若有机会,可以和彬王妃多走动。”
无论是生是死,他都是未来的皇后。
彬王妃?皇太妃目光流露出几分不解。
彬王妃此时还不知所踪,为什么父亲要提起他。
御史大夫没有多言,告诫完女儿后就离开了,皇太妃目送父亲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