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知道,皇帝昨晚不只是在恼我话多。
他还恼,先帝有二十一个皇子。
跟我恼有什么用呢,又不是我生的。
我知道皇帝心里的苦。
先帝有二十一皇子,而皇位只有一个。
李平楚排行十八,杀出这一条血路来不容易。他手不干净,可坐拥天下的人,手不能太干净,也不可能太干净。
和他一样的皇子还有那么多,不争不抢不沾血的下场就是有的死了,有的流放了,有的兢兢战战、如履薄冰地熬着余生。
八年前一番夺嫡之争,历时三载,剩下的后继之人只有当今皇上李平楚和他二哥李平谦。李平楚贤能谦逊得人心,却唯独有个庶子的身份。
李平谦倒是皇后嫡出的长子,也是先皇亲属意的太子,偏偏昏庸碌碌耽于酒色,年纪不小,本事不大。
最后,帝位落入了十八皇子李平楚手中。
据说先皇哽着一口气时,皇宫内外所有城门都换成了李平楚的人,先皇榻前,也唯他一人。
他说先皇把皇位传给了他,举国上下无人胆敢发声。
也许是年纪大,也许有人作梗,总之新皇登基不久,老二李平谦便死于非命。留下个儿子,就是前不久被我暴打了一顿的李溯。
如今八年过去,李平楚回想起这场夺嫡之争仍旧筋疲力尽。可倘若因此就不育子嗣,未免也太因噎废食了。
虽然很明显,皇帝并不这样认为,甚至因为我话多,给我换了份差事。
——巡逻。
用他的话说就是:「朕倒要看看,你巡逻还能巡出个什么幺蛾子来?」
真的能,我先后冲撞了林妃郑嫔吴贵人,差点被她们排着队抽脸蛋。
李平楚收拾烂摊子收拾得抽身乏术,最后哭丧着脸求我:「九思啊,你要不夜里出来巡逻吧,夜里没人。」
谁说夜里没人,我才巡了不到半月,又碰着了事儿。
其实也不是事儿——宫里有人烧火。
打从我做了锦衣卫,就知道宫里除了各院的膳房,严令禁一切明火。可那日夜里,我却在裕池的假山后面,瞧见了燃起的火堆。
我来不及细看,也不敢细看,火光跳跃的一瞬,周身的冷汗紧紧包裹住我,呼吸不能呼吸,逃离不能逃离,我像是被扔在沙漠的池鱼,绝望而惊惧。
火光后妃嫔装扮的女子瞧了我一眼,迅速跑开了。
喉间闷着一团压抑,堵死了我对空气的汲取,我想把它掏出来把它吐出来,奋力地张着嘴,良久溢出一声难以遏制的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