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意上涌,我迷迷糊糊翻身,枕着他的胳膊看星星。
「真与不真,又有什么关系?人生如梦,梦中水月,一搅,就散了。」
「那本王讲个我听来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皇子,他的母妃比皇后还受宠,皇帝很爱她,赐封号为珍,珍妃。各种奇珍异宝流水似的往她的宫里送。」
「嗯。」
「某天她怀孕了,皇帝欣喜若狂,整日陪着她,连大皇子的晨见都免了。大皇子是皇后所出,是皇帝属意的继承人。」
「然而陪着皇子的母妃越长,皇帝就越怜惜她,甚至将大臣们请求立大皇子为储君的折子压下。」
「这可不妙。」我又喝了口酒,不再喝了。
他不置可否。
「满宫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女人越来越大、尖尖的肚子上,人心浮动。」
「那个皇子不是顺产,他提前整整一个月来到世上。」
「他是寤生,把母妃折腾地死去活来,尖利的哭喊响彻整个宫廷。等他生出来,右脸眼角往下盘踞着一块丑陋无比的胎记。」
「生下他后,他的母妃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一月后撒手人寰,皇帝的一腔慈父之情全数化为恨意。」
「王室以字排辈,『晋云飞雍』,他却是单字成名。」
「他叫『秦寿』。」
「万寿无疆的『寿』,还是禽兽不如、克母伤父的『兽』?」
我默然无言。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殿下……饮酒。」
奇也怪哉,对于这种反派,为什么要可怜他?
这种利用我害我,也救我,与我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变态毁容老男人?
他竖起食指,比了个「嘘」声。
「怎么醉得比我还快呢?」他嘟囔着。
我反应过来,推倒酒坛,任它缓缓爬过秦寿零星的白发,汇入水中。
「亲个嘴儿?」我提议。
他不情不愿道:「来。」
动作却是温柔的。
真心假意,随它去吧,一个个去辨识,实在太累。
我眯着眼看着两个他,找不准方向,手上没个准头,捞起他湿淋淋的发梢。
「过来,喂。」
他翻身压住我,那缕发就随着他的动作从我手中溜走了。
「怎么有两个王爷呀——」我拉长声音,手胡乱地抓,却不想一把抓下他的面具。
「……」
月色清冷,水波温柔。
我看了一会儿,也许是酒意醉人,半真半假的试探与暧昧鼓胀了气氛,我直起身,轻轻以唇触上他右脸的狰狞。
「别乱动。」他把我的手固定在地下,头埋在我肩窝。
夜色凉如水,意识仿佛浸在冷冷江月,浮沉,随波逐流。
「睡。」
我便真的安心睡去。
半梦半醒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我的眼角。
「说真的,白露,杀了我。」
我在梦里紧紧皱着眉。
「我做不到。」
不是因为自保,不是因为可怜。
也许是在博弈里最无用的那样东西作祟,让我下不了手。
那种随人生,随人死,死而复生,死去活来的人类特产,人们哭着,笑着,疯着,喃喃说出它在人间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