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被人踢傻了,你是三生。”
或许在他的眼里,三生只不过还在生气。当时他为了尽快拿到木牌确实说了一些不入耳的,但是他的意思本不是三生理解的那样,可是他又不能解释。他打定了主意将三生的前尘种种封锁,自然不可能因为这样一点小事暴露出来。
只不过他的心却十分的不安,他和三生是签订灵魂契约的伙伴,很多时候,内心对他的提醒是超过他所能做的所有判断的,这一次,他也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
他扯了扯被角,将三生按倒在床上。
“再睡一会儿吧,我守着你。”
三生又想张嘴却又被高景打断,“魔界这两天安静下来了,你不用操心,好好睡吧。”
“是吗?”三生抓住高景的手,视线平直地望上去,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你是谁?”
这个问题一出口,高景便意识到大事不妙。他回望过去,呼吸不紧不慢,视线不偏不倚。
“海神——高景。”
“是吗?”三生似乎是被梦魇住了,一张嘴和方才的声音一般无二,像是时间回廊一般的场景重现。
“你为什么要我的木牌?”三生继续问。
“你不想让我想起来?”
“为什么?”
他一连串的提问像是一个个棒槌,将高景打得说不出话。
“回答不了?”
“算了,沧海桑田什么都会变,你也变得懦弱了。”
或许是被戳中内心,高景没有反驳,只是沉默的拍了拍三生的被角,随后又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懦弱了吗?
或许是吗?无论是任何人在面对在乎的人接二连三的死在自己面前都会变的懦弱吧,心高气傲的欲望之神都愿意为了神主献上生命,他不过是海神,一个平平无奇只是徒熬了十几万年岁月的海神罢了。
他回过头看向紧闭的房门,心里的不安还在不断扩张,继续变大。
海面之上,万里无云。自从战斗开始太阳神再没偷过懒,神魔海上再也没下过雨。太阳神是神界的眼线,这一点没有谁比高景更清楚,可他还是愿意让这个硕大的眼睛常年顶在脑袋上,无非是太阳的东升西落,是唯一能提醒他时间的东西。
时间——多么宝贵的东西啊。
三界中所有的事物,事物、领地、情爱、仇恨甚至是生死,没有什么能够逃离时间的掌握,无论是多么强大的生物,在面对时间的时候也总是束手无策的。
多少个日升日落了?
高景终究是无法知道了。自他离开之后,神魔海的一切都被封锁,不仅是将三界分开的封锁,还是将神魔海内部的封锁,所有的场景、所有的灵魂都被封锁在这里。有些运气好的,兜兜转转能以灵魂的身份回到哪一条鱼类的肚子里,借着半生不死的躯体勉强活过几十年,但更多的灵魂被封印在这里,浑浑噩噩地等待。运气再差一点的,则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消散在这天地间。
时间,这个无形的东西,多少层封印也没有办法将它封锁。
匆匆而过的时间里,他等待三生多长时间?一百年?五百年?他已经记不清了。
漫长的时间里,三生在自己面前死去的画面像是梦魇一样长久地跟随着他。鲜血和刀剑一遍遍地刺痛高景的双眼,一遍遍地重复也无法麻痹他的灵魂。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这样的场景总是如影随形,像是诅咒一般。
他见过太多人的生命逝去,他去过黄泉地府,见过无数孤寂的灵魂飘荡,而这几百年里高景每每想到黄泉中那些麻木的灵魂,想到活泼灵动的三生或许也曾经像他们一样飘荡,就会感觉胸口绞痛,甚至于浑身颤抖。
他不敢想了,他怕了。他怕再一次面对这样的画面,所以他拒绝三生陷入危险,于是在一定程度下也拒绝了三生存在的意义。
三生是神主留下的幼崽,是高景亲自养大的。是三界六道中承担神主遗愿和神魔海责任最多的人,甚至比高景还要多。
高景承认自己懦弱,也承认自己胆怯,可如果能留下他,就算是卑微到泥土里,他也是愿意的。
可是他忘了魔池崩溃,他带着必死的决心前去,这一去便是漫长的两千余年,而这一段时间里,三生也β方火曰共氺林示区在等他吧?等待那个从未见过的,不负责任的神魔海之主。那样一眼看不到头的生活不也叫绝望。
三生从来没有放弃让他在战场奋战,也从来没有否定他的任何选择。即便是三生现在恢复了所有的记忆,高景猜想,三生也是会坚定地相信自己的选择。
所以……
他望着紧闭的房门,眼神似乎穿透厚重的门板进入到屋子里面去。
所以,他也要尊重三生的一切,包括他将神魔海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决心。
他狠狠心,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