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是什么事情？
盈微微蹙眉，又后退了一步。
“你在海里沉了太多年，脑子里积了太多的水。”他脸上笑得春风和煦，口气却不大友善，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怎么也判断不出他此时真实的情绪。
可高景不是别人，年幼时，他们两个是相伴几万年的情分。而后，又有帝君亲手将高景逼入轮回的事情，种种因果连在一起，高景早就对他有了很深的了解。
轰隆一声响，天上的太阳坠落的一半，想来是太阳神那里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况且修罗场一般的人界也容不得他们寒暄。
高景眼神一晃，立刻抽身上前。
铮——
一声剧烈的碰撞声，盈的身体被掀翻到数米之外，周围一圈的树木都被拦腰斩断。
这两位已然算是目前三界中活的最久的一代，几乎代表了三界中力量的最高点，他们的交锋产生毁天灭地的力量，山中所有的人，能走飞快撤退，不能也在下一个攻击到来之后被深深地埋进土地之中。
这里是魔池，蕴含庞大力量，高景自知不能让两人的战斗发生在这里，可是无论他怎样引诱，帝君都不为所动。被带走，又一次次地回来，肆意摧残这座脆弱的山。
“你睁看眼看看外面，这样的三界是你想要的吗？”
两人的剑刃碰撞在一起，天地之间的万物好像都在这一刻消失。
此时魔池外面的人间已经沦陷大半，多少无辜又手无寸铁的百姓被魔族按在地上，一刀刀的折磨致死，更有甚者被魔族拖拽到狭窄的巷子里，侮辱折磨。
人间已仿若炼狱，每个人都拼了命的想活，又都拼了命的想死。
十几万年前，在神主统治下的人界有着怎样的辉煌和安宁，那时的帝君还是稚嫩模样，也曾豪言壮志，守护人类的生命和梦想。可是时间眨眼十万年，不知是什么改变了他，曾经最温柔悲悯的人，如今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人间成为地狱，还无动于衷。
“这就是我想要的，这就是！”积压在他身体里许多年的情绪被他大声喊出来，他身体腾飞，一脚踹在高景的胸口，却被四海剑严实挡下。
高景双手同时挥出，在防御的同时也将帝君推出去。
两人还站在山顶，此时的这里已经和周围的平地差不多高，算不得山顶。因为两人的战斗，周围一圈的土地出现很多低洼处，从高处看像是无数只巨大的勺子，里面盛满了鲜活的生命。
瞬间，两人又各自翻身而起，再次迎上前来。
两人的兵器都是上古流传下来的。高景的剑是神主引四海如人间所用的神兵，而帝君手中的剑则是作为神主贴身之物相伴多年。这样两柄宝剑，就这样陷入对立，随着每一次撞击，发出岁月的喃喃声。
“你究竟在执着些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高景一句话落下，像是风一样，消散无烟。
他已是神界之主，这魔池，就算他不愿意摧毁，也总不至于助纣为虐。
他为的是什么？高景不是不知，他只是不懂。
最开始跟随神主的一群人中，帝君是和善最温柔的，同时最粘人最没有主见的，在有神主保护的时候，这些都可以是他的优点，可一旦神主离开，他所有的优柔寡断都会成为众人抨击的点。
在成为高高在上的帝君之前，他为了取得诸神的信任也是受尽白眼，花费了颇多心血，可最后转头一看，这三界竟然不如神主在世时的一成繁华。
疲惫和委屈在他的心底积攒，一攒就是几万年，他是一只神鸟，又不是貔貅，所有的负面情绪囤积在心里，有进无出，日积月累，他也终究是会变的。
只不过，他变化的方向和大家想象的都不一样，他变得偏执又固执，坚定的认为只有神主复活归来才能拯救三界。
最开始的太阳神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两人并肩，和高景相敌对。只是现在太阳神醒了，而帝君却还是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梦里不肯出来。
又是一声巨大的碰撞声，两柄兵器撞在一起，余威扫向兵器后面的两人，在对方的胸口上狠狠地来上一击。
鲜血的味道充斥口腔，高景即使忍住，咽了回去，却仍有一小缕漏网之鱼，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下。
他抬眼看过去，帝君单膝跪地，一手撑着土地，一手扶着胸口，一口血喷涌而出，他随手抹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高景没犹豫，又提着剑冲了上去，剑尖眼看就要触碰到他的脆弱的脖颈，他却突然动了起来，抬手一挡，用手臂挡住攻击。
鲜血缓缓流下，一滴滴的落在土地上，周围本就没有什么活物幸存，这两滴血液落地，周围所有的生物干脆全数干瘪，像是被火燃烧过一样，变成炭色，风一吹便化成灰烬散了。
“神主不会回来了。”高景手腕一抖，还是将四海剑架在他的脖子边上。同时用最轻柔的话，说出最伤人的事实。
“你怎么知道？”他的视线缓慢移动，逐渐落在高景的脸上。四目相对，高景在他的眼神里读到了轻蔑和不屑。
“神主的人魂破碎了。”高景说，“我亲眼看见的。”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就好像这只不过是一件很平凡的小事，只有高景自己知道，人魂在他眼前破碎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里曾经经历过怎样的疼痛。那种痛让他下意识的逃避，以至于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也是会下意识的将盈认为是神主。
“你骗我，你骗我。”他小声重复，眼神突然迸发出锐利的光，“就算是真的，神主那么强大，说不定没有人魂也能复活。”
他们都是见过轮回路，见过六道的人，所以高景只是静静望着他，没有说话。
“你骗我，骗我。”他声音喃喃，又好像变成了十几万年前那个爱躲在人身后的胆怯孩子。
他望着高景的眼睛，半晌，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合上了眼。
他再没有动作，高景紧握着剑，深深吸气，结果这口气刚掉起一半，一阵窸窸窣窣的破碎声又在两人脚下响起。
这里可是魔池，脚下传来的破碎声可不能小视。高景像是惊弓之鸟，拎着帝君的领子立马起飞。
几乎是同时，他脚下的土地大块大块的碎裂，露出底下流光溢彩的璀璨痕迹。
那里就是真正的魔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