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越不禁心疼起来,因为对遥儿的诺言,分离的五年中,他没有一次主动打探过麟奕的消息,即使偶尔进城买办书院的纸墨用品,他都刻意不去听关于他的任何传闻。
然而,就算他再忍心逃避,身为一国之君,麟奕的举动总是透过各种渠道传到他的耳中,皇上今年减了赋税、皇上下榜征兵了,皇上出征,皇上取回失去的七座城池了……
听说皇上受伤……
想到这里,骆越的心口抽了抽,即使听说那人在战场上受伤已经是去年夏天的事了,可是至今他仍心有余悸。
战场,那是一个刀剑无眼、血肉横飞、生命如草菅般的地方,而那个人却曾经在那里奋战了八个月。
幸好,他平安归来。
骆越长长的吁了口气,目光再集中在人群时,惊骇地发现已经失去了秋水的影子。
“秋水……秋水……”
骆越一下子慌了心神,秋水才刚满五岁,一直在村子里生活,嫌少进城,这闹市中人山人海,若是遇上什么坏人……他不敢往下想……
下了早朝,秋麟奕回到御书房,照例看着各地官员的递上来的奏折,平静的心不知为何突然躁动起来,冥冥中仿佛有什么在唿唤着自己。
无心批奏折,秋麟奕干脆都丢在一旁,昨天是长天的生日,每年的那天,他都会让御膳房准备一些特别的膳食,他尽量回想自己那个年龄的时候喜欢什么,然后准备好放在一个小房间,今年的、去年的、前年的……总共五年,长天已经五岁了,他和夫子也分离五年,还有以后的每年每年……
前些日子听宫女们在偷偷议论御花园的桃花开了,也许他该休息片刻,去看看娇艳的桃花。
行至半路,他却鬼使神差的改了方向,穿过大殿,直奔南清门,出了皇宫,茫然的走到京城人群穿梭的街市。
也许,他是想微服私访,看看这几年京城的变化吧。
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秋麟奕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洪记混沌。
如见的洪记云吞再也不是昔日的小摊位的光景,早在三年前,他就御笔为它亲提了”人间美味”四字,犹记当年洪老汉惊远大于喜的表情……
往事回首,秋麟奕嘴角勾起一抹伤感,正欲抬步进门,不意在门外发现一个五六岁的白衫孩童,那男孩正仰着,看着伙计端出的热气腾腾的云吞,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莫名地,秋麟奕被那陌生的孩子吸引,长天如果在自己身边,也该是这般高了吧?不由地,秋麟奕走向男孩……
就在这时,有几名少年不动声色的围到男孩身边。
“小弟弟,云吞很香对吧?”
那男孩目不转睛的店内盯着冒热气的馄饨,头也不回地点头,仿佛为了证明少年所说的美味还咽了咽口水。
“既然小弟弟喜欢,哥哥带你去吃混沌好不好?”
“真的吗?”男孩经不住美食的诱惑,乌黑的眼眸一亮,但是很快又黯淡下来:“可是爹爹说不可以要别人的东西。”
“你爹爹?
“是啊,爹爹很快就会来,我就可以吃云吞了。”
那群少年听到男孩这话,脸色顿时一变,飞快的交流眼神,似乎在预谋什么……
秋麟奕正欲上前,却惊异的留意到那男孩眸子转动,流光溢彩,好一双聪颖美妙的凤眼,透着不屑的神采。
脚步一顿,秋麟奕站住,却在下一刻遇上哭笑不得的场面。
男孩似是早就察觉到少年们的歹意,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竟突然扬起惊喜的笑容,张开双臂,向自己跑来,亲昵的喊道:“爹爹,你来了。”
那一刻,秋麟奕全身一震,身体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屈膝低腰张开手臂,一把抱起向他飞奔过来的男孩。
“小馋猫,要是云吞是吗?”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秋麟奕一只手臂稳稳地抱住男孩,一手点了点男孩的鼻头,宠溺的神情,分明是父子情深。
少年们见男孩的父亲已到,犹豫了一会就转身散去。
秋麟奕见那群人离去的背影,不由暗道他们识时务,京城天子脚下,不知道为孩子身上一点值钱的事物闹出事来。
“小家伙,和爹爹走散了?”
秋麟奕忍不住掐了掐男孩白嫩的脸,真是个不听话的小家伙,脖子上挂着金闪闪的东西竟然还敢孤身一个人在大街上和大人走散,那些少年对半是瞧见这孩子衣缝中露出的金光才动了劫财之心吧。
被人掐着脸蛋,骆长天呵呵地咧咧嘴,竟然也不挣扎,不知怎的,他很喜欢这个抱着自己的叔叔。
“叔叔,刚才谢谢你,待会我爹爹来了,我请你吃云吞。”
“好啊。”秋麟奕心情不错的应着,不舍的将怀中的男孩放下,正欲牵起男孩的手,说陪他一起去找他爹爹,不料,男孩竟然倏然挣开他的手。
“爹爹……”
雀跃的唿唤,比方才的做戏求援更加糯软亲昵,如乳燕归巢般迫不及待,这孩子的爹爹,会是怎样一名男子呢?
秋麟奕漫不经心地转身……
时光在那一刻停滞,周围的喧嚣的街市瞬间安静无声。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的人,修身而立,相思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