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太阳落山,张神秀往忠义伯府去了一趟。也是因为南京的变故,元君玉这会没心思为难他,一切待客之道也从了简。
一进门,伯府已然大变样了,从前有个管账的老太监,张神秀记得的,为人很和善,如今不知打发去了哪里,其他侍候的下人也都面生,见到有客来,神情拘谨,一言不发地避让开。
见了面,元君玉交给他一封纸袋,薄薄一层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地契。”见他费解,元君玉道。
张神秀立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了:“这是做何?”
“我叫人在广府置下的宅院,你带着柳骄,到那里去。”元君玉端一盏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出于对他人品的信任,又补充道:“一路上不要多停留,他若要闹,你只管教训,不要叫他生事端。”
张神秀没敢问为什么,细细端详着那封地契。
元君玉露出决然的神色:“我今日叫你来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讲起,包括你的那些朋友。就算谢晏问起,也万万不可透露一星半点。”
张神秀知道,元君玉不大看得上谢晏,这中间恐怕是有些微妙原因的,但一码归一码,不是出了事情,元君玉肯定不会忽然叫他到万里之外去避险。
他试探着问:“世子爷,是出什么事了?”
元君玉一顿,并未回答,只说:“三日后,你只说你回老家去,往后没我的信,别回南京。”
张神秀难得强硬了,没答应,深深地看着那封地契,半天才说:“我不敢收。”
啪一下,是扣茶碗的声音,元君玉冷笑:“给你三分颜色,你倒敢开染坊?”
张神秀两条腿都抖了,硬撑着脖子:“草民受不起,万一路上遇着变故,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岂不更糟了。”
许久,元君玉才松了口:“南京要变天了,谢晏有常喜撑腰,可你——”元君玉不愿明讲,半真半假地说着,“恐怕不能自保。我知道柳骄听你的,此时叫他离了你,他必定不愿,你不领我的情是小,别把他害死了。要是这样,还不如趁早断了干净。”
说到柳骄,张神秀像被捏住命门,刚才的气势一落千丈,糊里糊涂也答应了,从角门走出去的时候,心里还在盘算怎么向柳骄提此事。
一晃到了家里,柳骄在天井下面支一笼素纱书灯,两只赤脚晃在秋风里,对着灯火慢慢地翻书。见张神秀回了,柳骄把书一扔,光着脚跑过海棠花砖,手臂一扬,挂在他身上,一连串的问:“哪去了,这时候才到家?让你去打听宁家的事,你问了没有?那二爷现今怎么样了?师父帮衬了没有?”
张神秀疲惫地笑一笑,把他抱进书房,找一块白绢子,好脾气地给他擦脚:“铺子里忙,明儿我找人去问问。”
“最近你总是敷衍我。”柳骄不大高兴,他一直这样,喜怒不藏在心里。
又来了,张神秀疲于哄他高兴,捏着眉心:“怎么总这样多心。”
“这就嫌我烦了?”柳骄刚擦干净的脚底心,又踩在地上,哀怨的看他一眼:“别人都说,心不在这一处了,才会敷衍。”
张神秀握着他的手,不说话。
半天,柳骄忸怩地回握了一下:“知道你累,明天养足精神,咱们再说。”
这句话说出来,张神秀又觉得愧对他了,赔了个笑脸,两个人头抵着头温存一阵。“晚饭吃过没有?”柳骄则答已吃过,张神秀这一天城东城西两头的跑,此时回家不免腹中饥饿,想到房里该剩了些点心干果之类的,便说:“我去端几盘蜜饯来,前两天刚得了红梨记新刊本的人物册,等会儿看一看?”
柳骄看着他,觉得怎么样都好,只说要他快端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