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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屋外小雨沙沙的淋着芭蕉,深秋时候,江南总下雨,一园子潮潮湿湿,蒙着一帘雨雾。

元君玉白天才领了圣旨,现又看了京里发来的信,皇帝不过把他的上奏当做一时冲动,那意思明摆着要轻轻放下了。他不用丢爵位,宁玉铨也已经出狱,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可是元君玉却像被抽了一巴掌,脸上不大好过。

从恢复世子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就踏进了崔竹的局。都知道崔竹好排场,广交游,实则那些同他来往的,没有一个多余的,谢晏、魏水、宁瑞臣,甚至元君玉自己,都是崔竹逼迫常喜对宁家痛下杀手的一盘棋。

至此元君玉才察觉到崔竹的可怕,或许早在来南京之前,他就把这一切都算计好了。

可现在,又要怎么办呢?

元君玉随手灭了灯,站在书房檐下,雨小了些,丝丝的雨珠飘湿了他的袍角,芭蕉叶子油亮亮的垂着,花砖上满是落叶。轻嗅一口,连空气都是凉的。真的是晚秋了,山里应该更冷一些,不知道入冬熬不熬得过?

他在这伤春悲秋,外面有太监过来送信,一片凄迷雨幕里,有嗒嗒的踩水声:“爷,崔公公送了东西来。”

怕是下了帖子,元君玉不大想接。这些天南京也有下帖子来请的,他一概回绝了,大概是看明白了,所谓名利权势,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他刚想回绝,可一看,那东西封在盒子里,晃荡还有金属碰响,便打开来看。

是把黄金打的长命锁。

“崔公公还捎了话,”那太监看他打开,便道,“说是朋友的贴身爱物,临时交给了他,公公消受不起这个福气,因此想请爷来保管。”

可能是因为天凉,元君玉的脸似乎有些发白,随意摆了下手:“我收下了,找个人回他去吧。”

便钻回卧房里,直到入夜,都没有什么吩咐。

雨一下就是一整夜,大早上才停了,园子里两个下人正扫着地,实在无聊,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哎,听人说那大太监要剐了?”

“不吧,”另一个蹲下,铲着砖缝的杂草,“我听着是流放。”

“哦……衙门还没下文书呢。”

“审了那么久,也就这两天了吧……我说,这大太监没了,要是再来一个,可千万别和和咱们爷不对付。”

“爷们的事,你怎么操心起来了。”

“这不是……”

那人正起身,忽然见月亮门外面有人过来,立时住了嘴。

来的几个人,打头的是他们府里的新管事,另一个是太监,蓝贴里,腰上一串琳琅珠子里藏了一张铜腰牌,看着挺眼生。两个扫地的想退开,但被那个带路的看见了,估摸着是想在外人面前摆摆威风,把那两个下人叫住:“哎,你们。”

“您吩咐。”

“世子爷今儿起来没有?”

“这……”两人面面相觑,“我二人在这扫地,倒没见爷出来。”

那带路的管事点点头:“行吧,”又转向那太监,“那咱们过去瞧瞧。”说罢,先遣一个火者过去叫门,空闲时与那蓝衣太监攀谈:“督公将来执掌咱们金陵城,不知道是何等盛况,到时候,请爷爷多怜见小的了。”

“该得的,少不了你,”那蓝衣太监笑了笑,一把嗓音又尖又利,“这么会儿了,世子爷还没起?”

“这些天东奔西走的,想必是累着了,公公稍待,小的过去看看。”

他拔脚就走,到了元君玉卧房前,看见先时过来的那个火者在门口打转。

“蠢东西,让你请世子爷,你在这发呆!”

那火者缩着脖子:“叫了,没应。”

“怕是你偷懒,刚到吧?”管事沉着脸,轻轻地叩门:“世子爷?外头崔督公的人等急了。”

他敲半天没人回应,心忖着恐怕是出事了,干脆也顾不得什么主仆,叫人来把门撞开,只见卧房内空无一人,管事吓坏了,连忙叫人寻找,然而阖府上下都没有元君玉的影子。

一群人乱哄哄找了小半个时辰,才在世子常用的书房里找到一封信,上面压着伯府的玉印,最底下,垫着一件大红的麒麟袍,原来人早已经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

崔竹把桌子一拍,冷笑:“他荒唐!”

地下的太监缩头缩脑,不敢出声。

“这爵位,岂是他想不要就不要的!”崔竹负手打了个来回,“他说什么没有?”

蓝衣太监答:“只在信上说,为万岁爷、为国祚祈福,进山里长住去了。”

“好个祈福!”崔竹眯起眼,要让宫里知道了,谁晓得会不会暗地里指摘他没伺候好这位爵爷呢。

“督公。”那蓝衣太监凑近了些,低声道:“眼下咱们还有紧要事,不妨先把世子爷放一放……世子爷那边,叫几个小的去劝一劝,要是宫里问起来,咱们也是尽过力的……”

方才这么一怒,倒是把正事给忘了,崔竹敛着袖子坐回位上,撑着头揉两把:“是了,常喜今日要出城,随行押送的,派的都是谁?”

“刑部出的人,也有咱们的跟着,万无一失——”

“我得看看去。”崔竹站起来,旁边的太监伸手去搀,他顺势把手搭在那条膀子上,用力地似乎发泄着什么,那太监眉毛都不敢动一下,生生受了这份力气。

“督公……”

崔竹收了力,脸上露出憎恶的神情:“毕竟是老祖宗关照过的,走吧,带些酒菜。”

常喜的案子不好判,判决几易,到底是老祖宗偏袒了,最后也只把他流放千里。崔飨在宫里当差,虽有不平,却也无可奈何,暗自发了信给干儿子,叫他便宜行事。

崔竹到刑部衙门里去坐了会儿,就有人来捧他,说了好一会儿话,外面的锁枷声便响起来了,狱卒推着囚车握着夹棍出来,然后是头戴木枷的常喜。

一见崔竹,常喜果然破口大骂起来,崔竹笑吟吟地听了会儿,才说:“叔,省些力气,咱们路上还有得骂。”

常喜气急了,往前一挣:“小崽子,当初在宫里,我就该先把你弄死!”

崔竹嘻嘻哈哈的,叫人把酒端上来,伸到他嘴边:“没了我,也有别人,咱们叔侄相处还算不错,与其交给别人,五叔还不如栽在我手上呢。来吧,这一杯践行酒,我们俩干了,后面,就只有五叔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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