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太阳透过窗帘落在地上的光斑从墙角一直滑到床沿的时候,陶立阳睁开了眼睛。
他捏了下鼻梁,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这一动,引得怀里的人也醒了,许云清半张脸抵着他的胳膊:“几点了?”
“三点一刻。”陶立阳放下手机,“起吗?我去弄点吃的。”
许云清睡意尚浓,脑子还有些不大清明,额头在他肩上蹭了蹭,小声嘟嚷说随便。
陶立阳见他仿佛还有些没睡醒,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贴着他耳畔商量:“要不你再睡一会儿,我晚点来叫你。”
陶立阳的呼吸从耳边拂过弄得许云清有些痒,他嗯了一声,偏过头在陶立阳脸上吻了一下,抓过被子半搭着脸,迷迷糊糊地又闭上了眼睛。
其实也没有怎么睡着,陶立阳是如何起身下床,穿上衣服放轻脚步出去,又小心翼翼地带上门,细微的动静却都一清二楚。
许云清原本是打算要再睡的,杀青以后也一直没有休息好,难得有机会赖床,一时倒的确有些不愿意动。但或许是身边骤然少了个人,床铺似乎凉得格外快,心里也不那么踏实,一面半梦半醒地迷糊着,耳朵总又忍不住去听门外的声音,想一墙之外的陶立阳在干什么。就这样又眯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办法继续入眠,依稀听到壁钟的时针似乎响了一下,抬手压了压眉心,便也起了。
许云清理好被子出去并没有见到陶立阳,找了一圈才在书房里看见他。
“这才又睡了多久,怎么起了?”陶立阳停住手里的笔抬起头。
许云清并不讲自己的心思,只是笑着走过去:“在写什么?”
“想写幅春联。就是太久没拿过毛笔了,手有点生。”
陶立阳往旁边让开一点给他看,晾在一旁的红纸上已经写好了一个福字。
许云清饶有兴味地看他:“写什么?年年顺景财源广?”
陶立阳不搭腔他的打趣,想了想,把毛笔递到他手里。
“我不会,你知道的。”许云清这样说,也还是接了过来。他的确是不会写,只在拍戏的时候学过怎么持笔。
“没事儿。”陶立阳站在他身后握住了他的手,沉吟片刻,沾了墨落下第一个字。
不是许云清随口念的那些,只是一句五言诗。
庶保贫与素,偕老同欣欣。①
写完两人一时都没有动,倒是陶立阳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缠住了他的腰,搂得极紧。许云清说:“没有这样的,春联不是都写吉利话讨彩头的吗?”
“还有比这更吉利的吗?”陶立阳问他。
“那这也没写好啊。”
这倒是句实话,握着手写力道多少有些拿不准。陶立阳却只是摇摇头:“哪里不好,我觉得很好。”
许云清笑着推了他一下:“那你拿去贴。”
“本来我就要贴的。”陶立阳松开手,“厨房里有点心,你先吃点儿垫一垫。”
灶上蒸笼冒着热气,许云清关了火,夹了个流沙包出来,又倒了杯牛奶放进微波炉里。
厨房的窗户斜对着院门,檐下悬了两盏灯笼,昨天晚上都没有,大概是一早挂出去的。许云清抵着流理台看门边陶立阳正在贴春联的身影,一时有发愣,唇边也不自觉弯得更深一些。直到听见微波炉叮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他取出温好的牛奶,挑掉上面一层奶皮,两口喝了,又去翻看冰箱里的食材。
冰箱里被瓜果和肉类占据得满满当当,一眼看过去直叫人眼花,旁边摆着各种各样的罐头和酒。冰箱旁边另有两只装满菜的大箱子,流理台上方的柜子里调料放了两层,墙壁上钉着齐整的一排钩子,挂着各色的腊货甚至还有一整只火腿。
“你是搬了半个市场来吗?”他听见陶立阳走近的脚步声,摇头笑道。
陶立阳跟着在他身边半蹲下:“太久没去过市场了,两眼一抹黑地走了一圈,不知不觉就买多了。”
这倒也不全是实话。陶立阳平时不居家过日子,为了置办上山要买的东西,专程让家里的阿姨帮忙列了份清单,只是进了市场,一心就只记挂着许云清喜欢什么,连某次吃饭时他多夹了一片心里美也通通算在内,单子上列了什么,早丢到了九霄云外去。
稀里糊涂地把后备箱装满了开上山,清点时才发现连带着油盐酱醋还有许多必要的没买,再联系人送上来,自然也就堆成了一座小山。他看着简直无从下手,偏偏晚上还得回N市和下部戏的投资人碰面商量剧本的改动,手忙脚乱地又赶紧找了家政来,才总算整理好。
陶立阳想起那天的境况,也是好笑。但面对许云清并不提这些,大拇指滑过他唇角把先前沾的那点奶渍抹了:“你前段时间拍戏也累到了,瘦了这么多,难得休息一段时间,正好补一补。”
“我只要一拍戏就瘦,都习惯了。其实上部戏你在,还不怎么觉得累。”
屋里暖气开得足,许云清看着冰箱里的水果罐头,一时有些口渴,顺手开了个黄桃罐头舀了勺糖水喝:“晚上吃什么?你选吧。我先声明,家常菜可以,复杂的就免了,不要抱太大期望。”
陶立阳正把预先处理过的冬笋往外拿,闻言手一顿:“你做?”
“难道你来?”许云清偏头有点诧异,“我记得你不会做饭的。”
其实许云清平时也不做饭,只是前几年拍戏时角色需要,专程学了小半个月,偶尔弄两道菜,勉强算像模像样,但的确也没有什么练手的机会。
陶立阳抿了下嘴唇:“是不会,就能热个菜。但只有咱们两个人,怕你懒得进厨房,让阿姨给我急训了一下…….应该都能弄熟。”
“那要不就……”许云清看他,见陶立阳有点紧张的样子又忍不住笑起来:“还是我来吧,你打下手。”
热气从灶上噗嗤噗嗤地冒出来,在玻璃上凝结成细密的小水珠。旁边的蒸笼摞了三层,还没开火,最下面是铺了豆豉的腊鱼和腊排骨,中间是调好的粉蒸肉,本来打算用新鲜的小芋头来配,结果翻到一包板栗,闻着还很甜,便统统剥了做底。上层是鳊鱼加了火腿丝和笋片一起清蒸。
许云清正在切荸荠,瞥见旁边水开了便对陶立阳说:“关下火,我手腾不开。鸡肉过下凉水,放砂锅里,再加一把药材进去。”
“加什么药?”陶立阳把洗好的冬菇搁在台子上。
“冰箱旁边格子上有几个炖汤的药材包,你拿一个.......,枸杞先选出来起锅的时候再加,有新鲜的山药没有?我刚没注意,要有的话你把里面的淮山也选出来,放新鲜的进去。”
“好像有,我记得买了。”陶立阳擦了下手,去箱子里翻找一阵子果然找出两根山药来,“用多少?”
“半根就够了。”许云清回头看了一眼,“你先放着吧,我来削。”
“不用,你切你的。”陶立阳摆摆手。
“那你记得带手套。”
陶立阳应了一声,见许云清切完了荸荠又在剥虾仁,问他:“做饺子吗?冰箱里有阿姨包好的。”
“摊蛋饺好不好?”许云清拿了根针把虾线挑出来,“一会儿再做个高汤娃娃菜,加在里面一起煮。”
陶立阳听他这样讲,拿手套的时候,顺带把咸鸭蛋翻了两枚出来。一切备好了,复又站在水槽边开始刮山药。
厨房里一时只有剁菜和汤沸腾翻滚的声音。蒸汽慢慢上升,在厨房里弥漫出白雾,像一团团柔软的云。陶立阳刮菜的间隙偏头去看许云清,却也正撞上了对方的目光。两人都愣了一下,又一齐笑出来。
最后一盘青菜炒好,天已经黑透。
做饭中途不觉得,如今坐下来各喝了一碗汤,胃里暖和起来,倒还有了点饿的感觉。
两人在厨房闲聊了一下午,上了桌一时倒没话,各自埋头吃菜。陶立阳挑了一块鳊鱼放进许云清碗里,忽然听见许云清问他:“今天三十了是不是?”
“对啊。”陶立阳拿起杯子在他杯沿上轻轻碰了一下,好笑地看他,“你是不是一直没睡醒,春联贴了,饭也端上桌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酒是桂花米酒,陶立阳一个朋友家自己酿的,入口很清甜。许云清抿了一口:“大概还真是睡太久了,都忘了日子,原来这顿是年夜饭。”
“怎么?”陶立阳问他,“要去加两道菜吗?”
“本来是想这么说的。”许云清一本正经道,“可惜看了一圈,会的都在这儿了……不过年夜饭,也还真是有好几年没正经吃过了,前两年这个时候,都还在剧组赶工。”
陶立阳闻言挑了下眉:“去年你是在拍张导那部戏我知道。前年这个点,是在拍什么?《长夏》?”
《长夏》就是许云清那部刚刚得到了电影节提名的文艺片。陶立阳见他点头,又想起上次在剧组杜复庭②提到许云清没接他的戏,似乎也是前年的事。便问他:“我听杜导说,《羔羊》找过你去演的,你后来推了,就是因为要拍《长夏》吗?”
这听起来实在有些不合算。虽然《长夏》现在也拿到了提名,但从当时的情况看,一个知名大导的作品,另一个不过是刚出电影学院的新人,不管从经验还是制作团队,孰优孰劣简直一目了然……
“没接《羔羊》不是因为这个。”许云清想了一会儿:“是因为我不太喜欢那个人设……总之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一开始以为自己可以演,但是试过之后,还是觉得太难了,所以就推了。”
陶立阳不自觉地皱了下眉,许云清演技在同一批的演员里面,算是很拔尖了,杜复庭作为导演也很认可。说太难应该不会是表演技术上的问题,但看许云清不太想提,便夹了筷白灼芥蓝岔开话题又说回《长夏》。
“《长夏》是后来才碰见的剧本,过了差不多小半个月吧。”许云清夹了一枚板栗出来,虽然已经过了季节了,吃起来还是粉糯而甜,“李韧当时刚毕业,拿着剧本到处送,也不知道怎么就转到我手里来了。我看了以后,约他出来聊了聊,觉得还行,左右我那段时间也还有空档。就投了笔钱给他拍,也没拍多久,两个多月吧。”
“你投的?”
“是啊。”许云清笑了一下,“不过现在不算是我的了,电影节提名之后有新的投资商找过来,已经卖掉了,后续要上映,宣传之类的他们去弄也比我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