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立阳说要谈一谈。谈什么呢?
往事种种,就如同缠绕着的线,从蔓延出来,每一毫厘都是错的。想理清楚,总要归到线头上——那个他想忘了,却始终也忘不了的噩梦里去。他根本无从面对。
许云清想到就觉得冷,虽然记忆中,分明是个夏天。他不自觉往陶立阳身边靠了靠,只一瞬,又挪开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冲动之下,稀里糊涂地上了床,而今没办法收场。可如果回到几个小时前,他只怕也无法做到熟若无睹,不来敲这扇门。
羝羊触藩,跋前疐后。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失去陶立阳,已然成了他另一个梦魇。
许云清疲惫不堪。偏过头去,手指隔空描过陶立阳眉眼的轮廓。
索性先陪他睡到天亮。许云清什么都不想再考虑了,至少今晚,多一秒是一秒。依偎着有情人,总归该做个好梦,求得片刻心安。
可是他阖上眼睑,许久无法入眠,胸口闷得难受,半边头也疼。许云清知道,这是因为没有吃安定的缘故。
他心里不愿意在这里吃药,但又很想抱着陶立阳睡一个好觉。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将陶立阳的手从腰上挪开,蹑手蹑脚下了床。
许云清抓了件睡袍披上,赤足踩在地毯上,借着月光,从丢在地上的外套里把安定摸出来。干嚼了两粒,还是闷,想一想又倒了几粒在手心上。还没来得及吞下去,就听见陶立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在干什么?”
他仓皇地转过身去,药片从没有盖好的瓶子里滚落一地。陶立阳猝然按亮床头的灯,大步走到他面前来,一把夺过许云清手里的药瓶:“地西泮?你吃这个做什么?”
许云清心口起伏两下,半晌道:“失眠。”
“失眠?你刚才吃了多少?”陶立阳目光灼灼盯着许云清,又记起来上次在医院碰见他,也是在吃药,现在想来根本就不是感冒。
皱眉看了一眼手里的药瓶,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陶立阳知道也亲眼见过有些人虽然不吸毒,但把各色镇定的、镇痛的药物,混着大剂量地吃。吃出问题,送了命的也不少。
刚刚许云清下床他就看见了,一口气吃这么多药,看样子也不是头一回了。
陶立阳情绪勉强压抑着:“你吃这个多久了?一次吃多少?云清,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吃多了会上瘾要出事的。”
许云清抿着唇不说话。陶立阳强耐着性子给了他一分钟,见他还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又气又急,想起来以前见过那些用药过度的人,语调也就控制不住了:“哪个医生准你这么吃的?沈溪知道吗?你这哪里是失眠,你这是在嗑药!”
许云清被他看见,已经无措而窘迫,现下陶立阳这样疾言厉色地质问他,实在心虚难堪得很,情急之下抢回药瓶:“我就是嗑药又怎样?需要谁知道?不用你来管我!”
他不过色厉内荏,药瓶捏在手里几乎要碎掉。只是话出口,也就收不回去。
陶立阳感觉整个房间的氧气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他看着许云清,白皙的脖颈上,还带着自己几个小时前留下的吻痕,在灯光下无处遁形。床铺的余温都残留着,不久前耳鬓厮磨的人,现在对他说,不用他管。
“不用我管,当然不用我管。”良久,陶立阳声音沉下去,带着颓败,“许云清,我哪里能管你?我不过是一个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我竟然妄想,我们可以谈一谈,聊一聊以后。现在看来,也不用等到天亮了,我等多少个天亮,你都不会想要和我谈……”
他毫无生气,垂眼看着落了满地的药片:“我不想承认,但你也知道的。你今晚来跟我闹这一场,我其实很高兴,我觉得我在你心里,或许有那么丁点位置在……只是现在我明白了,全是我痴人说梦。你压根不在乎我,只是见不得我和别人在一起……我就像你小时候不值钱的玩具,你从不想要,但别人捡起来你就不乐意。一定要抢回去,再被你亲手扔掉……不,不对。”陶立阳顿了片刻,摇摇头,“甚至都不用你争,不用你抢,我在你面前,永远成不了器,既丢底线,也没骨气。你一个眼神,我全乱套了,什么不是由你说了算,命都可以给你……可你也不稀罕罢了……你没有一点点在乎过我,更不爱我。”
又是这句话,许云清脑子嗡了一下,他不爱他。上次分手时,也这样说,这简直像一个诅咒了。
“我不爱你?”许云清手一松,药瓶落下去,整个人晃了晃。嘴唇动了好几下,都没办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许久抵着身后墙壁笑出声:“是......我一早就说过了。我不爱你。我怎么可能爱你?”
他笑过之后,无话可说了。
弯腰捡起在纠缠中散得到处都是的衣物,陶立阳今晚太用力了,背还隐隐痛。两人衬衫的扣子不知怎么被缠到了一起,明明很容易,死活都解不开。许云清手顿了一刻,面无表情猛地扯开。发出刺耳的裂帛声音。
许云清撑了下地毯站起来,手一直在抖,依然有条不紊地穿上衣服。与陶立阳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停了片刻,但是没看他。唇角勾了勾语气淡淡:“陶立阳,你说得对。我不爱你。我从当年在小剧场第一眼看到你,就恨你。”
作者有话说:
稳住,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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