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旅游区,也没有什么景点可言。
饭后沿着老街走了一阵,久雨初晴,街上人慢慢多起来。许云清即便带来口罩,但他俩都高而瘦,人群中依旧显眼。也不好多逛,路过一家剧院看见在演昆曲版的《玉簪记》,索性买票进去消磨了一个下午。
平心而论,演员形神都不好,唱腔也不够清丽。只有秋江那一折,无论看多少次,也还是感人的。拢共三个来钟头,出来剧院,时间还早。他们招了辆车,司机问要去哪里。陶立阳看了许云清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说了墓地的地址。
“你就在这里等我吧。”许云清来的路上没有买花,也没有买任何的香烛纸钱,在上山的小径前停下脚步,对陶立阳道。
“好。”陶立阳并不意外,“你去吧,我就在这儿。”
许云清点点头,走了几步,忽然又折回来。
“怎么了?”陶立阳问他。
“我不是不想让你见他……我是觉得他……”许云清吞吞吐吐地解释,自己也不能说清楚,神情有些苦恼的样子。看向陶立阳的眼睛里,带着一点解释不明的委屈。
“我知道的。”陶立阳微微一笑,撩起他额前的碎发,轻轻吻了下他的眼睛,“去吧,我就在这里,不会走的。”
许云清这才沿着石梯从墓园上去,中途又回头看了陶立阳几次,陶立阳始终微笑注视着他。等他走远,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这里地势高一些,风从四周吹过,带着山边半人高的杂草发出类似呜咽的响声。有些冷,太阳却又极刺眼,落在草尖树梢,折射出一点微光。
陶立阳走到高一点的地方,俯瞰前面的村庄。他也分不清哪一户是许云清家的祖宅,房屋到处都是破败的,只有一间看起来好一些,似乎最近翻修过。
陶立阳皱了下眉,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放大来看,的确是翻修过的样子。正有些奇怪,又看见有人从那间屋子里走了出来,竟然一直向着后山的方向过来了。
隔得不远,不过十来分钟,那个人已经走到了。这是个老人,半边头发花白,握着一束白色的风信子,很平淡地看了陶立阳一眼,没有在意。
陶立阳觉得他面容看起来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一时想不起来,直到那老人和他擦身而过,沿着通向墓地的路拾阶而上,陶立阳一下子怔住了。
他想起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了,纪琏给的资料上。
这是苏良。
陶立阳愣了一愣,不明白苏良怎么会这么巧突然出现在这里。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拦住他:“不好意思,苏先生,你不能上去。”
苏良闻声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你在叫我吗?……你认识我?
陶立阳默默打量着苏良。他看见的照片上,苏良正当壮年,其实细细看来,面前这张脸上,依然可以找出昔年的痕迹。陶立阳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的确很难对一个老者疾言厉色,他定一定神,干脆直说了:“你最好现在先离开这里,云清在上面。”
“云清?”苏良神情一下子就变了,“小凝?他回来了?”
“是,所以你先走吧。”
苏良看着他:“你知道?你是谁?”
他问得不明不白,陶立阳听懂了,但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说:“我是他朋友。云清估计一会儿就该下来了,你先走吧。”
陶立阳接连催促了好几次,苏良犹豫一阵,正要走,却又停下脚步,想一想道:“我想再见见小凝,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们,但是……”
“你要见他?”陶立阳记起那天在墓地找到许云清的情景,脾气一时都压不住了,“云清不会想见你的,他状态好不容易好一些了,我请你先走可以吗?”
陶立阳语气不善,苏良听他这样讲,有些迟疑,却没有离开。正僵持不下,高处已经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陶立阳下意识回过头去,许云清从台阶上疾步走下来。他同样拿着一束风信子,花瓣看起来略微有些枯萎了,大抵是苏良前些日子放上去的。
他看见苏良,眉心立时重重拧起。两步跑下来,却是先拽住陶立阳的手,把他拖到自己身后挡住。将手里的花重重砸在苏良面前的地上:“谁准你来看他的?他人都死了,还需要你来献殷勤?你配吗?”
苏良咳嗽了一声,弯腰把花捡起来:“小凝。当年的事情,我怎么和你道歉都没有用,只是,你爸爸他……”
许云清听他提到许棋明,整个人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背上的尖刺全都竖起来,气得浑身颤抖,唯有手是柔软的。牢牢地拽着陶立阳,一点也不松开:“我不想看见你,我爸也不会想。你既然置身事外出国奔你的大好前程,为什么又要回来?谁要看你惺惺作态?”
苏良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许云清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花,再次往山脚扔出去。声音不高,只是很冷:“滚。”
苏良看了他许久,终于挫败地垂下手,转身离开,形容落魄。
许云清看着苏良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像是突然丢了力气,整个人差点跌在地上。陶立阳及时扶住他的手臂:“云清。”
许云清摇摇头:“我没事,我没事。”
他一连重复了好几遍,半边身体的重量压在陶立阳身上。心口不住地起伏,面无人色,许久说:“陶立阳,你带我回去。”
“好,咱们回去。”陶立阳急忙揽住他的腰,让他靠着自己,“没事了。”
许云清喉结挪动了两下,勉强站直身体,在陶立阳的搀扶下往前走了一步。泄气地停下,摇了摇头:“我没力气了。你背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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