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没有机会听他稚气的后半句,此生都没机会再听了。
镜片后面,庄翰雨的眼睛红了,但没有落泪,「咱们到医院去,阿贞,我去开车。」
可小宝死了,我心里知道。
从他脏兮兮的小手里掉出一个枣核样子的东西,我看了很久,才发现那是一团皱巴巴的银铂纸,攥得久了,全都皱在一起。
我把这小小的一团握在手里,缓缓地贴在自己心口上,呜呜地哭了很久。
我只能给他半块巧克力。
只有半块巧克力,一直是苦的,从来未能甜起来。
「陪我回趟小木楼吧。」过了很久,我干涩的眼睛将一生的泪都流尽了,就那样看着庄翰雨,「他们把我的饼干盒抢了。」
其实我早知道了——刚从公寓回小木楼时,家里简直惨不忍睹。
门栓让人砸了,屋子跟被炮仗炸过一般,什么东西都在地下,有我的内衣裤,连同几本书,其中还有庄翰雨借给我的。
门都关不上了,可那洋房东还是爱从墙缝里偷看,猥琐透了。
如今我又回到了这里,床下还有我藏的半瓶白酒,被我掏出来,晃晃悠悠出了门。
半夜了,酒蒙子照例喝多了酒,烟鬼子照例抽上了头。
小宝那屋的门再也不会开了,我跟庄翰雨靠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只将酒大口大口地灌进喉咙里。
抹了一把嘴,我将余下的酒洒在地板上,「小宝,你好好地走,下辈子咱俩当亲姐弟。」
我丢下空酒瓶,问庄翰雨:「有烟吗?」
他没说话,从蹭了脏污的大衣里找出一支烟给我,又拿出火机,用手遮着给我点上。
我叼着烟,猛吸了一口,有点云里雾里,「我呀,想给小宝好好办一办,就在这里。」
他刚要收回打火机的手停在那里,紧接着一松,火苗刚一挨地,便窜出半米长的火舌来,撒了酒的木地板噼里啪啦烧了起来。
这下好了,杀人放火,我们什么都干过了。
火中的小木楼,扑不灭的嚣张的焰,真美啊。
我们上车时,洋房东正吱哇乱叫着跑出来,穿着一条大裤衩跑到路边呼救。
「带枪了吗?」我冷冷地看着他肥硕的身躯,轻声说,「给我打瞎他的眼睛。」
砰的一声枪响,一声惨叫划破天际。
「他捂眼了!」我拍着手大笑不止,搂着庄翰雨的脖子亲他,「你真好!庄翰雨,你真好!」
他一言不发地同我拥抱,从我放肆发笑到痛哭不止。
小木楼失火后,第二天就见了报,只占了比豆腐块还小的一点点,前因后果,死者姓名,全是语焉不详。
一群下等人,牲口都不如的,死了便死了吧。
主意是我出的,火是庄翰雨放的,两个人都是恶事做尽,谁也脱不开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