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有了大军压阵,加上孟章对兵法极其熟悉,运用上也能融会贯通,屡出奇招,已在短短数日间扭转了战局。
匈奴大军暂退,孟章及三军将士这才得了喘息的机会。
自抵达战场之时起,他便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时常担心战况有变,连沄惜专门为他配的安神香都很难起作用,只有用术法时能让他稍稍平静些。
沄惜自然明白他为何对战事如此上心,也明白他有自己的抱负,是故无论自己再怎么心疼,也没有说过一句劝阻的话。
最令她感到古怪的,是心中滋长得越发厉害的不安。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孟章明明就躺在她膝上,沉稳有力的心跳不断地从二人相接的肌肤之间传来,她却觉得自己并未真正触碰到他,觉得她终将失去这一切。
意识到自己心中有这样的念头时,她还以为是被孟章早先那种患得患失同化了,后来又以为是战事的无常令她心生恐惧。
但战局明明已经逐渐好转,她的不安却与日俱增。
沄惜不止一次地奏响骨笛,试图窥探结局,却如同在雾里看花,只得窥见极短的一霎那的场景,不是血肉横飞便是兵刃交接,这些场面每日都在战场上发生无数次,支离破碎到无法找出一个可能的解释。
“究竟是怎么回事…”沄惜守在军中帐内,手持骨笛,又一次只窥见了充斥着血与兵刃的场面。
她不信邪,冒着被反噬的风险,将骨笛的能力发挥到前所未有的强度。
终于,她眼前出现了孟章的脸。
他那样年轻,那样英俊,即便是身上沾满了血污的样子也令她心动不已。
但他身上扎进了五六支染毒的羽箭,心口插着一柄弯刀,样式华丽非常,是匈奴贵族常用的佩刀。她看见一个匈奴模样的男人越过千军万马,将刀子插入他体内,又有人近乎癫狂地斩下他的头颅……
沄惜心里一片空白,想不到任何事情,只凭本能冲了出去,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飞至战场,找出了那个她烙下了自己烙印的男人。
但她来得还是太迟了,通过骨笛遇见的画面正在她眼前发生,弯刀已经插入孟章的心口,他痛苦地大叫,瞬息之间身上已被鲜血覆盖了个遍。
“孟章!”沄惜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像是要从里头滴出血来。骨笛被她奏出极其尖锐的声音,直指那将要砍下孟章的头的匈奴人。
原本握着弯刀凶悍非常的壮汉在下一瞬爆成了一大团血雾,这场面实在太过骇人,即便是杀红了眼的双方将士,也不自觉地退开了好几步,惊恐地像见了阎罗王一样盯着沄惜发颤。
沄惜瞬移至孟章身边,双手交叠试图捂住血如泉涌的伤口,眼泪一颗一颗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冲淡了些孟章脸上的血痕。
孟章的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沄惜唤他名字的声音十分飘渺,他很艰难地在眼前这一片分不清任何事物的空间中找到她的所在,微微抬手覆在她的手上,用极微弱的声音说:“不要为我哭,我还会转世,你会去找我,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她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孟章的五脏六腑都被扎穿了,且用在他身上的毒皆是剧毒,见血的一瞬间便会扩散到他的全身。就算是有再厉害的仙药,也不可能将他救回来。
沄惜泣不成声,孟章是会转世,她是会再一次去找到他,但那不再是他了,不再是与她约定了要在人间相守十几年的孟章了!
“不要、孟章…我不要你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说过你还能活十几年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沄惜越说越激动,他们约定的十几年才过了短短两年,才有七百多个日夜,她要怎么甘心眼睁睁看他死在自己眼前?!
“别哭,别伤心…我最不想看你伤…”
孟章的话未说完,也再没有说完的机会,他试图伸向沄惜,最后触碰她脸庞一次的手骤然垂下,了无生气。
沄惜抱着他尚有温度的身体,木着脸,仿佛被抽走了生命的不仅是孟章,还有她。
人群中有人万分悲戚地喊了一声“陛下驾崩”!
沄惜怒目瞪去,一挥手,在自己和孟章身边筑起一道泛着青光的水盾,一切试图接近他们的人,都在穿过水遁的瞬间化作一道道血雾。她一贯珍视万物生命,此时却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