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雪煮酒
洛阳城郊的茶摊,常常天蒙蒙亮时便已是络绎不绝。也不知这茶摊老板什么来路,总有诸多稀世好茶泡与客人喝,且价格公道,便是普通百姓亦能尝上一口。
是以这小小茶摊,总会有一些大人物来访。今日便来了一位稀客。
茶摊门口,立着一位红衣女子。她外披厚重的明红色外套,以金丝线镶云边,绣作凤鸾样,内里穿着萤黄裹纱狐绒裙,一颗猫眼大小的翠色玉石挂于她胸前。皓白的手腕上,戴着金绞丝镯,上有红色宝石点缀。
穿着如此显贵,一看便知此人出身颇为不凡。
再看其容颜,肌肤似玉,柳眉若叶,明眸如水,点绛朱唇,唇角含笑,好一个美人。
然外人只得见半边脸,未见全貌,只因女子左脸,被一张与她气质格格不入的青铜面具完全覆盖,只露出她明丽的黑眸。
茶摊老板一见着她,立时顾不得其他客人,连忙朝红衣女子贴了上来,笑脸相迎,毕恭毕敬。“哎呀,这不是慕家二小姐吗?如此寒风,竟能把您给吹来了?”
红衣女子姓慕,名清酒,是洛阳城慕家二女。莫说洛阳,放眼整个江湖,慕家亦是鼎鼎有名,无人不知。而这二小姐,更是向来深居闺中,几未外出。
洛阳城人少有机会见着她,只知她随时戴着半边青铜面具。只要见着如此模样之女子,便知是慕家的那位二小姐了。
此时暮冬,清晨寒凉依旧。冬风吹起慕清酒的红色外袍,金色凤鸾好似迎风飞扬。她唇角含着淡淡的笑容,双膝微曲,施以盈盈一礼,道:“听闻此处有一好茶,名为‘天葵玉心’,清酒正是慕名而来,望老板让清酒见识一二。”
一提起这“天葵玉心”,老板登时来了劲。他两手一拍,不失得意。“真不愧是二小姐,眼光独到!这天葵玉心,可是茶中极品,稀奇得紧!听闻这世间已经没有多少天葵玉心的茶种了,却恰恰被小老儿好运得了一些。”
“老板真是谦虚,‘运气’二字过于玄乎,谁会信呢?或许老板是自有门路吧。”慕清酒脸上仍旧带着淡若浮萍的笑,却又暗含深意,竟让人有一瞬间的压迫感。
茶摊老板愣了愣,看着慕清酒露出来的右半边脸,那漆黑的瞳孔,好似深渊一般深不见底,难窥其心。
他只一勾唇角,压低了声音道:“有话是:‘看破不说破’。二小姐当理会得。”
慕清酒像个没事人般笑道:“清酒很是期待老板泡的茶。”
茶摊老板立时满脸堆笑,让到一旁,伸出手,道:“二小姐,里边请!”
慕清酒微点螓首,抬手拉了拉红色外袍,在老板的引领下走了进去,择了人最少的一桌坐下。
慕清酒的一举一动,吸引着茶摊内众多茶客注意。他们或是洛阳城内达官贵族,或是江湖侠士,或是平民百姓。他们忍不住去偷偷欣赏慕二小姐的容貌,却不敢与她过分亲密。
这慕二小姐虽用一张冰冷的青铜面具遮了半边脸,然露出的另半边脸显然是个绝色佳人。她嘴角始终含着笑,却没有真实情感蕴含其中,让人着实难以窥破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一个窥不破内心的人,便似一处不知名的洞窟,因不知深浅几许,从而让人望而却步。
茶摊内其余人对她敬而远之,这倒是让慕清酒觉得甚妥。她不愿与太多人挤在一处,只愿独自一人缩在角落,默默等待茶摊老板将那天葵玉心端来。
冬日渐渐东升,来茶摊喝茶的人越来越多。慕清酒苦苦等候天葵玉心不得,却并不见她有如何不耐神色。她正双手合十,贴于鼻翼,朱唇轻启,对着手心吹着热气。
风将她的外袍吹得有些凌乱,她整个人却一动不动。
在老板刚好为她备好天葵玉心的同时,茶摊又来了一个有些特别的客人。
老板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走到那人面前,还未开口,那人便以冷若寒冰的声音直截了当地丢给老板一句:“一盏天葵玉心,分三次泡。”
“好嘞,客官,您请寻个坐处稍等片刻!”见这人亦是冲着天葵玉心而来,老板笑逐颜开,言语中倍显精神。
那茶客如何,慕清酒并未去看过一眼。只不过他口中道出“天葵玉心”四字时,着实吸引了慕清酒的注意。
“……原来并非我一人来品这天葵玉心。”她想着。
让慕清酒意外的是,那茶客竟不似他人,老板走后,他径直便朝自己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慕清酒终于有了动作。
她眉头轻颤,尚未抬眼看向对面那人,便感觉一股逼人寒气直向她面门扑来。这寒气之冰寒尤甚冬风,慕清酒却并未拢上自己外套,只是怔怔抬眼看着面前的人。
这茶客穿着一身厚重的月白棉袍,内里是一层深蓝裘皮,隐隐有白色寒气自内透出。
再看其容貌,双眉如淡淡两笔冰蓝划过,双目冰冷得像寒雪,却又动人心魄得像蓝色琉璃。他的肌肤雪一般的白,冰蓝色的发丝垂至腰际,周身寒气撩过长发,将他长发带起,恍然自寒冰而生般。
慕清酒一怔,心里没来由生出一丝紧张。正好此时,茶摊老板将慕清酒的那份天葵玉心端了过来。
在他将茶盏放下前,慕清酒右唇角一勾,虽两眼是看着对面这冰寒公子的,话却是对老板说的。“老板的茶摊当真是个奇处,清酒万分没想到,竟会在这小小茶摊,遇上‘寒云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