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里出来后,霍仲珍双手都在颤抖,才十五岁的少年,几乎承受不住那样大的喜悦。
屋外竹影斑驳,等候已久的凡子婳一步步走向他,走到他跟前时歪着头冲他笑,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脑袋埋在她脖颈里,许久,竟是哭了。
他说,他想他娘了,如果他娘还在,该有多好……
「没娘的孩子本来就很苦,我也是哥哥一手带大的,不过现在不同了,娇娇,我有哥哥,你有我了,我们是一家人了,你说是不是?」
夜风飒飒,凡子婳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儿时兄长安抚啼哭的自己一般,霍仲珍重重点头,抱住她的手又紧了紧。
月色迷蒙,窗边的凡子衿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天地间静悄悄的,就在这一夜,这场只有三个人祝福的姻缘,被坚信能够天长地久。
只是时移世易,谁也没有料到,相府的衰败会来得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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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子衿为相本就孤傲疏狂,定亲一事,又暗中得罪了不少世家权贵,而党派之争愈演愈烈,渐渐的,相府的光景就大不如前了。
而就在这时,相府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凡子婳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了下来,头部受创,一夜之间心智倒退如懵懂幼童。
用外界幸灾乐祸的话来说就是,她傻了,彻彻底底成了个傻子。霍家私下甚至有更难听的话传出,说老天有眼,怎么可能便宜霍仲珍这下贱的庶子,还就是他「克」傻了从前那众星捧月的大小姐!
风言风语里,也不知霍仲珍是听了去,还是见相府日渐式微,总之当一番变故后,他已经很少去相府了。
有人说他聪明,有人嗤他薄情,更多的人是嘲笑他一辈子翻不了身,就在这样的纷纷扰扰中,皇城的天终于变了。
婚期前两月,相府垮台,满门被抄,凡子衿获罪入狱,全部亲族贬为庶人。
阴暗潮湿的死牢里,霍仲珍见了凡子衿最后一面。
这个一生骄傲的男人,负手而立,囚服散发也不掩疏狂气质,他目视霍仲珍淡淡道:「旁人怎么说我不管,官场浮沉数十年,我总信自己的眼光,从今天起,我就把妹妹交给你了,请你一定要善待她。」
他工于权谋,一步步爬到丞相之位,双手干净不了,或许从不是个良善臣子,但却一定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从牢里出来后,霍仲珍半天没有缓过气来,他靠着城墙一点点滑坐下去,仰望夜空,繁星入眸,有冰凉的泪水流过眼角,苍白无力如命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