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弟弟。
他那已经远去多年的好弟弟。
谁都说宋子澄跟宋岁然长得不像,但在宋岁安眼中,他们是最像的。
同样的倔强,同样的善良,同样的为人着想,他的好弟弟,自幼最是体贴他,也最爱跟在他的身后,是个寸步不离的小尾巴。
当年母亲得病离去,父亲忙于工作,兄弟二人彼此关照,彼此爱护,彼此扶持。宋岁然说,就算以后哥哥要在外面念书,他也要跟着,不分开。
小时候说过的话,宋岁然一直视为承诺。所以兄弟两人的成长轨迹几乎是相同的,宋岁然选择学校时,从来不会多想,只会直接选择宋岁安就读过的学校,小学,中学,大学,甚至到了后来,宋岁安在外留学,宋岁然也一步不离地跟着。
可是现在,那曾经的小尾巴,怎么就跟丢了呢。
宋岁安红了眼圈。
宋子澄撑着下巴,眼皮耸拉,并没有察觉宋岁安的异样,他盯着餐桌上摆得格外好看的茶点,犹豫了好久好久,终于鼓足勇气问出声,
“爷......他......身体还好吗?”
这话,宋岁安听在耳中,莫名悲哀,他端起茶,慢慢地喝了一口,好让自己的情绪能平缓着。
宋岁安放好茶杯,手指摩挲着椅子的木质扶手,缓缓地说道,“不好,他很不好。”
宋子澄的心紧了紧。
“他很想你,我每次去,他都是在总在念着你。”宋岁安说道,“他吃得很少,有时候甚至不肯吃饭,一整天躺在床上,不愿意见外人,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对着窗户发呆……还总是问我,你为什么不来探望他。”
宋子澄捂住脸,喉咙哽咽。
“我...…我让他失望,害得他在大家面前丢脸……是我没有用,我对不起他……”
断断续续的话,带着哭腔从宋子澄口中慢慢说出,“他们都说我不是他真正的孙子,我是个杂种,不配去看他……我没有资格……我很怕,我怕他们指着我骂……我真的很怕……”
宋岁安心里难受,“子澄,你是一直……都在意着这个问题吗?”
宋子澄不敢抬头看宋岁安,半响后,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在意,非常在意,别人背后对他的指点,对他的刻薄,他可以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但是,那些人不止说他,还暗地里指责他的母亲。
说他的母亲贪钱图财,无所不利用,是一个骗子,为了钱为了利,使尽了手段。
尤其是,自己顶着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头衔,刚一出生就被有钱有势的宋家收养后,人人都道他走了狗屎运,获得了富贵,于是那些目光,那些造谣,变本加厉,越发丑恶。
无人关心他真正的想法与渴望,从懂事前,宋子澄就一直在挣扎,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耳边所听说的,全是自己母亲的不好,随着年龄的增大,他渐渐不敢相信,他的母亲,是充满着爱意生下他的。
甚至有时候,他会很极端地想,是不是自己的母亲,真如传言中的,已经背叛了自己的父亲,还骗了宋家人。
若真如此,他便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孤儿,他的身份无人可证,归处无人知晓,那他还以什么作为支撑,苟且于世。
宋岁安看着宋子澄的模样,忍下了心中的酸楚,“子澄,不要这样想,你要肯定自己的存在,因为那是你的母亲,用命拼回来的。”
宋子澄:“可是……”
少年的表情依旧痛苦,宋岁安深呼吸了一下,细思良久,才出声劝慰,“人活一辈子,走的这么一趟路,总有绕弯子的时候,但你要学会走出来,不要被无谓的禁锢,迷失你自己,否定你自己。”
“你的母亲,方葵,我见过,她是个好女孩,也是个好妈妈。这些年,因为老爷子心里,一直藏着一根刺,所以不愿意过多地提起你的父母。但是他不提,并不代表他相信了外面传说的谣言,说你的妈妈撒了慌,让你生在宋家,沾宋家的光,而是因为……”
宋岁安合上眼睛数秒,稳住心神,又说道,“而是因为,丧子之痛给他的打击,还有你出生那年发生的一些事,让他不敢面对这样的现实,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不许我们提起。”
“他是爱你的,无论有没有这层血缘关系,他都视你如至亲。”
宋岁安说着,把文件袋子递给宋子澄,“不管今天你看到的这个鉴定结果是什么,这份文件都由你来保管,我和你爷爷,不会看,也不会问。”
看到宋子澄微微疑惑的眼神,宋岁安慢慢说道,“我从不怀疑你的母亲,这份亲子鉴定,不是为了让我们确信,你与我们之间,是否存在着血缘关系,而是为了让你确信,你一直都是宋家的孩子。”
宋子澄流下了眼泪。
“还有,这条钥匙。”宋岁安拿出一条新的钥匙,“这是你在医院那天,问老头子要的,你妈妈的房间钥匙。”
宋子澄想看清桌上那条泛着银色光的钥匙,可泪水却模糊了视线,他连忙伸手去擦。
宋岁安说完后,脸容一松,显出一丝疲惫,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明显解脱的豁然,“你看到了结果,看到了你母亲的房间后,或许会知道当年的一些事。”
“不管你知道了当年的那些事以后,会是怎样的一个态度,到时是决定回宋家,还是想继续在外面独居,我都不强迫你。”
宋岁安的声音依旧柔和,“但老头子是你的爷爷,我是你的大伯,你随我们姓宋,这个事实,永远都不会改变。”
宋子澄哭出了声。
第111章
夜幕降临,途中宋岁安因接了一个工作电话,着急离开,宋子澄却想再坐一会,二人便匆匆分开了。
宋子澄一人独坐在位置上,脑子放空,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文件。
只需要打开,他就可以知道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事了。
可是此刻,他却没有这个勇气。
刚刚宋岁安离开前,还对他说了,如果对自己出生的事,有什么想要问的,都可以随时联系。
宋子澄看着手中的钥匙,忽然不明白,这些年一直不可以提及的事,怎么一下子就变得可以了?
咖啡馆的客人越来越多,宋子澄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不好在占着座位,便收拾好东西,准备结账离开。
可他刚站起来,店员就上前,把一份打包好的吃食放到他的面前。
宋子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