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这些几十年如一日的高中老师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可能他从心底还是很抗拒吧,老师跟学生之间的关注是相互的,他们是彼此眼中的焦点,但童瞳理想的工作和生活并非如此,他想要不被人关注,不被人寄托的自由。
这一个星期冷超被熬成了一具行走的僵尸,喜怒哀乐都已经感受不到了,每天只剩疲于奔命,上课的紧张感好多了,高一的英语他不至于搞不定,只是学渣当惯了,面对专业太没有自信,一个星期硬撑下来没死掉,他倒对自己生出了几分佩服。
程山山一如既往的游刃有余,疲惫虽也疲惫,但她的耐受力明显比两个男生好多了。
七中的周末也变态得可以,两周才有一天休息,生拖硬拽地熬过第一周,来不及喘口气,第二周的周一周而复始地到来。
天气是晚自习上到一半的时候开始变的,入秋以来,除了国庆前两天下过毛毛秋雨,到今天白天一直都秋阳高照,第一场来势汹汹横扫一切的秋雨在今夜触不及防地到来,气温骤降,童瞳讲着讲着卷子,突然一阵风卷进来,他只穿着一件长袖T恤,冻得打了个喷嚏。
夏天下雨只令人觉得痛快,而秋天,一下雨就格外苦情,仿佛人生在世所有的不如意都再也掩藏不住,凄凄惨惨戚戚地全都泄露了出来。
下了晚自习,童瞳冷超和程山山三人没一个带了伞的,七中位置偏僻,学校的小超市早就关了门,三人沿着教学楼的廊檐走到校门口,眼前雨帘如注,再也走不动半步了。
七中是住宿制,大部分学生都住校,少量的走读生这会也有家长来接走了人,很快,原本还熙熙攘攘的校园门口就剩下了三个难兄难妹。
过了放学点,出租车都不往这边开,冷超一边抖霍一边嚷嚷着“要完要完”,继而激发出更多关于实习的抱怨,程山山裹紧了薄外套,一边在手机上噼里啪啦地按着什么。
远处来了一辆车,不是出租车,冷超逼急了,管它什么车,先拦了再说,求也要求车主把他们先带出去。
车主不知道是不是被冷超的焦躁和决心撼动,竟缓缓贴着廊檐停了过来,黑灯瞎火的,直到车到眼前,冷超和童瞳才一愣,这车,有点眼熟啊。
程山山朝前走了过去,车窗摇下来,苏雷的头半探了出来,喊道:“雨太大了,都快上车。”
竟然是苏雷!难怪,这车就是那一晚在绿岛打完球,一起去西坝吃宵夜时苏雷开的那辆路虎SUV,三人带着一身淋淋漓漓的雨水挤进后座,童瞳抹掉脸上的水,才发现副驾上还坐着一个人,边城。
边城回头跟他对视着,眼神中也有掩藏不住的惊讶,好像他们都没料到此时能在这儿见到彼此,跟着边城在前排座位四周找了找,只找到一盒抽纸递了过去:“先擦擦头发擦擦脸。”
三人接了过去,一下抽掉半盒纸,苏雷开了暖气,很快车里温度上来,人坐着靠着的座椅也开始加热,童瞳觉得好受多了。
都缓过劲来后,冷超才惊喜地问:“雷哥你这是特意来接我们的吗?”
苏雷笑了笑,一只手摸了摸脖子后颈,有些不好意思,倒是程山山接过话说:“是我看下雨,知道咱们都没带伞,还没下课就发消息临时求救的。”
童瞳顿时生出一种,厉害还是你厉害,都当面拒了人家,还能这么人尽其用。
苏雷又说:“不过我就知道山山在这实习,不知道你们都在,也好,三人一起还能有个照应。”
那就是,边城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这?他们这趟遇见纯属巧合?童瞳心想,难怪刚才看到我那么惊讶。
边城拍了拍苏雷的肩,半开玩笑解释道:“你们雷哥走夜路有点怕,我是来给他壮胆的。”
苏雷条件反射地怼道:“你神经病啊!你才怕夜路!”
边城笑笑不说话,但童瞳懂了,苏雷是怕自己尴尬,面对刚刚拒绝了自己的百分百女孩,他需要自己亲生兄弟在旁边插浑打科,佯装正常。
边城问道:“你们这实习是学校统一安排?”
冷超点头:“对,要不我也不能硬逼着自己来为人师表。”
边城笑,又问:“实习到什么时候?”
“11月底结束,整好两个月。”冷超说。
边城顿了一顿,若有所思,又偏过头看了一眼童瞳,童瞳靠着车门,幽暗的光从他脸上划过,边城看着他问:“你们每晚都有晚自习?”
童瞳犹豫了一瞬,还没来得及开口,冷超抢过话:“也不是,我教高一,一周就两天晚自习,童瞳和山山教高二,这俩几乎每晚都有,是吧你俩?”
童瞳这才说:“除了周六日。”
程山山从上了车就有些沉默,这会她盯着斜前方专注开车的苏雷,苏雷从后视镜模模糊糊看到对视的眼神,两人各自有些慌乱地偏开。
大雨如注,一不说话,车内的气氛就有些难以言明的暧昧,除了一个尬聊的冷超,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苏雷尽职尽责地先把冷超送到校外的出租房楼下,跟着送童瞳到南苑寝室,车停好,和寝室还隔着一小截路,童瞳道了谢准备下车,边城喊了声“等下”,跟着脱下外套顶在了头上,跑到车的另一侧,拉开靠近童瞳的车门,将那下车的人罩进简易的“雨棚”中。
两人一齐快步小跑着朝寝室楼道口冲过去,边城比童瞳高出半个头,大半的外套都罩在了对方头顶上,胳膊将人圈在内,像护着一朵风雨中的花。
边城的气息将童瞳包裹,混着初秋冷冽的雨水,和深夜特有的幽暗气息,无所不在,无处遁形,但他是热的,童瞳不用伸出手就能感觉到他热气腾腾的胸膛,里头一颗跳动的心,血液顺着血管汩汩流动,灼热,燃烧,他像一大片经过烈日暴晒后的沙漠,两人穿过密不透风的雨帘,童瞳却觉得自己快被烤干了。
到楼道口,边城撤了“雨棚”,抖了抖湿淋淋的外套,他看向童瞳的眼神欲言又止,童瞳脑子里突然涌入那一夜在KTV他纵声嘶吼的样子,这人,这么直接,又这么隐晦,他看着暗影中的边城,又是深夜,边城是深夜的边城,深夜是边城的深夜,童瞳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的平静,至少此刻,他看着边城凹陷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压抑的光,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在一层层的剥落,崩塌。
他扭头看一眼楼梯,说:“我先上去了。”
边城眼中的光一下就黯了,童瞳走几步又回头:“谢谢你啊,边城。”
狂奔着上了五楼,冲到寝室阳台,看到楼道口缓缓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手中抓着一件外套,就这么淋在雨里,走到了路虎车的旁边。
就在上车的同时,边城转身抬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寝室,童瞳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紧贴着阳台墙壁。
雨这么大,天这么黑,边城不知道他住几楼,这隔空的遥遥一瞥根本不可能看得清他,童瞳回过神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车里程山山眼见了这一切,她问苏雷:“那晚在KTV,边城唱的歌说送给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童瞳吧?”
苏雷犹豫了下,望着车窗外一身淋漓的边城,点点头说:“对。”
作者有话说:
有一说一,我喜欢阿城。
极需评论啊朋友们,随便写点啥吧,人气值不够,排榜就一直虐……
第26章 秋月
这一夜的瓢泼只是个开头,秋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第二天转为绵密如针,大清早,童瞳裹了件厚卫衣外套走进高二三班教室,发现全班有一半的人都感冒了。
一节带着鼻音的英语早自习过后,童瞳回到办公室,连打了三个喷嚏,头晕脑胀的感觉提醒他,你也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