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的半坡格外热闹,推开门童瞳看见黑压压一屋子的人,仍然有中心人物被围着,这次不是沈沉,而是一个长发披肩的陌生男子,用一把低沉的嗓子如痴如狂地念着: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远去,
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如同所有的事物充满了我的灵魂……”
童瞳知道这首诗,智利诗人聂鲁达流传最广的作品,他靠在门边,那人念诗如催眠,很有画面感,深沉和缓的声音仿佛在唤醒他关于爱的触及。
很久没有爱过,又恍如从来没有不爱过。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像十一月宜江山谷里平静流淌的河,过了次年四月,会冲破平静的假象,把掩藏在水底的汹涌全都爆发出来。
人头攒动的小酒馆适合神游发呆,直到沈沉走过来抓起他胳膊,把他带到了人群中心,一个面目清秀的短发男人走过来把念诗的男子拉下场,笑着吼道:“瞎扯什么,我就喜欢半坡是热闹的,都特么爱寂静我不得关门大吉。”
沈沉指着清秀的短发男凑近童瞳耳边说:“这是半坡的老板,程见,是个不务正业的建筑师,南大建筑系和设计院你知道吧?鼎鼎大名,这人做得好好的突然撂挑子不干了,开了这个破酒吧,月月赔钱。”
程见似乎听到了一星半点儿,手里拿着一支1664挤到童瞳旁边,把沈沉的头掰开说:“这人是不是又说我什么坏话?”
明明他跟童瞳才第一次见,但自来熟得很,童瞳还没回话,沈沉揽过童瞳的肩,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对程见说:“你这种老江湖,别把咱小瞳带坏了。”
“哟,小瞳,上回你来我正好不在,没见着,后来听人念叨了半个月,说老沈这幢老房子被人一把火点着了,我还纳闷谁啊,能让铁树开花?今儿见着人觉得……”程见半垂着头,从下往上地看着沈沉,嘴角不怀好意地一笑。
这人真神奇,长得跟如此清秀,开口如此江湖,沈沉直接飞过来一脚:“别瞎形容,讲话注意点儿。”
但童瞳有些好奇,程见话说半截,到底觉得啥?
沈沉那一脚正好把程见没说完的话踢了出来,程见笑嘻嘻又邪性地说:“觉得啊,老沈,你完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
第57章 发电
半坡是所有精神流浪者的家园,这里偶尔有严肃的座谈和讨论,大多时候都在喝酒瞎聊,童瞳的身后有人在聊剧本,有人在聊圈里的八卦,此起彼伏的闹腾声从四面包裹而来。
童瞳看向沈沉,沈沉对他怎样他心里有数,只是也没怎么上心,到这个年纪,人与人之间的欣赏甚至喜欢都很平常,沈沉的这份心思在童瞳这里并不会像个烫手山芋,他坦荡荡地,对程见笑笑:“搞艺术的天生多情,沈老师只是个性情中人而已。”
程见咂咂嘴,跟沈沉和童瞳碰了碰酒瓶:“你瞧瞧小瞳这话说得,四两拨千斤啊,老沈,哥们只能祝你好运。”
沈沉爽朗一笑,他也坦然,虽然不至于跟童瞳借着场合和酒劲当场表白,但他也并不藏着掖着,童瞳的态度他看在眼里,并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何况还要一起做事儿呢,一个难得的好搭档,和一个可能会被吓跑的表白对象,自认为比童瞳更成熟的成年人沈沉暂时决定选择前者。
不一会,童瞳身后那拨聊剧本的人都围了过来,他们都听说沈沉策划良久的纪录片项目已经开拍,纷纷过来取经。
人一多,沈沉潜藏的表演型人格一秒上身,他开始讲关于“吟唱者”的初衷,为什么要做,甚至讲到是怎么找到的童瞳,费了多大的劲才搞定这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很厉害的文案策划,以及在贵州山里拍摄的趣事。
沈沉口才好,一帮人听得津津有味,沈沉很享受众星捧月,童瞳在他背后隐在暗影里,程见低声说:“老沈也不容易,别看他一副完全不知道低调为何物的样子,那都是表象,他认准了一件事,一个人,是很能扛压的。”
童瞳又想起沈沉的成名作,那条拍了十年的纪录片,他那次从半坡回去后就去找了片子来看,很长,整整三个小时,片子最开始的一个镜头就是沈沉的爸爸用一种无比坚定又激烈的声音说:“我受够了,我他妈受够了,从今往后你不要叫我爸爸,我不是谁的爸爸,也不是谁的丈夫,我特么谁都不是,都滚吧,去他妈的。”
跨度了十年的记录,中间有不少父子对话,有时面对面,有时沈沉是画外音,镜头里的父亲从一开始强装维持的正常人,到决定不顾一切地离婚,与多年隐藏的同性爱人在一起,到确定更复杂的性别认知,决定做手术转性,曾经光鲜正常的生活一段段崩塌,而另一段内心里的人生却一步步艰难地建立,两者的碰撞冲突常常激烈到难以想象,童瞳光是看着那些画面就觉得喘不过气来,身体和心里上的挣扎,不仅是主角当事人,卷进这事件里的每个人都在挣扎,沈沉的母亲,沈沉自己,还包括他父亲多年的同性爱人。
每个人都崩溃过,无数次。
童瞳难以想象沈沉是怎么撑下来那些年的,某种意义上他也是当事人,但还要以一个冷静旁观的态度去记录,去问出那些残忍的问题。
这片子不是奔着得奖去的,最后得了国际大奖只是一个结果,甚至,在沈沉看来根本不重要。
童瞳跟程见说:“我明白,也是因为这点,才决定加入这个项目。”
“他是个很自由的人,在他心里世界根本没有规则,所有的规则都是他自己建立的,你也可以说他很天真。”
童瞳听程见讲着,虽然近些日子他与沈沉朝夕相处,但远远谈不上了解,程见和阮飞都认识沈沉超过十年,他们眼里的沈沉更接近内核。
程见继续说:“你知道他以前都干过些什么出格的荒唐事?第一条纪录片拿了奖后,他拿着奖金回国第二天就消失了,一个人骑着辆自行车,扛着个DV就溜了,从国内一直骑到了国外,从亚洲浪到美洲,在南美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护照还被偷,困在那出不去就干脆找了个农场打起了黑工,你说牛不牛,有半年根本联系不上他,我们几个每天都查新闻,都以为他出意外了,没想到最后人完完整整地站到我们面前,只是变得面目全非,扎一头脏辫,一开口讲中文舌头都能打卷儿……”
童瞳听得直笑,沈沉这样的人不会老,就算有一天脸上皱得全是褶子也不会老。
那头沈沉聚众演讲的兴致已经到了尾声,他遣散了围观的人,挪回到童瞳身边:“讲什么呢这么好笑?”
童瞳一笑:“讲你南美打完黑工,说中文舌头都能打卷儿。”
沈沉指着程见:“哎呀你这人就是,什么都往外说……”
程见见缝溜了:“你们先聊,我去招呼客人。”
“啧,论交友不慎,谁能比得过我!”沈沉冲程见的背影喊道。
童瞳收敛了神色,还有正事儿没聊呢,他问沈沉:“平台和赞助商投钱的事儿到底怎么说?”
沈沉又要了支福佳白,说:“采买的事儿已经定了,这是平台给的保底,至于是单纯采买还是联合制片,他们要看到片子质量再做决定,但不管哪种,这项目的评级已经是S级,流量扶持都会给够,另外赞助商的品牌也是平台帮忙接洽敲定,他们找了一个主打纯天然的快消饮品,调性跟咱们能匹配,品牌那边意向挺好,现在谈的是冠名,下周会把第一批首期款打过来。”
的确是个好消息,没想到这么快会有这么确定的结果,童瞳问:“首期款有多少?”
“50W。”
童瞳算了算:“如果是冠名,整体费用在多少?”
沈沉似乎犹豫了下:“冠名500W,但是要跟平台五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