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回家，空荡宽阔的宅院，风声吹过都是鬼哭狼嚎，无处不充斥着寂寥。
方文柏很少会去卧室，甚至客厅厨房餐厅等等，也是摆设，进家后他就会去后院，那里有一片占据整个宅院三分之二面积的大水池，池边设置了雾化器，池面上水汽弥漫。
但不管他怎么调试，都没办法把池水调成他想要的透蓝色，相似，但总归有差异。
十五年的时间，方统帅散尽家财，私人聘用无数天文学家、物理学家、宇宙学家、军部大佬，购买无数贵重实验器材，只为找到莫泽塔星的坐标。
那座星球好像就是他的一个幻想，要不是因为胸口隔三差五的发烫，他甚至会怀疑......
莫泽塔星真的存在吗？那条恶劣的人鱼......是真的吗？
方文柏一向清廉，从不接受底下人的礼品，早年积攒的积蓄，到底经不住长年累月的挥霍。
实验是最烧钱的东西，还有那些精密仪器，人员聘请费用，七七八八加起来，一年就要几个亿的花销，到后来，方文柏请工人砸掉了家里的水池，卖掉了宅子，搬进联邦提供的单人公寓。
从几百平米的豪宅换成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公寓，方文柏没有任何动容，秘术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他也否认：“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实在浪费，不如卖出去。”
他只是坚持习惯，每周给实验室发简讯：“有结果了吗？”
没有。
这两个字已经成了魔咒，不管问几千次，都不会有变化。
时间不会因为人的身份地位功绩而有宽待，方文柏工作之余也有坚持锻炼，但还是越发感到力不从心，某天晨练，他才围着议政大楼慢跑了半圈，就有些喘不上气。
联邦历3003年，方统帅卸职，拒绝了政府的高额赏金，只希望还能让他暂居公寓。
两年后，实验室传来消息：“老板，您让我们找的东西有结果了！”
那些科学家并不知道统帅大人在找什么，他们只是将千辛万苦得来的数据汇报上去。
方文柏又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将所有数据拼接起来，最后构建出准确完整的坐标公式。
代入时间。
代入地点。
代入航舰时速......
输出结果。
可看着那个完全陌生的星际坐标点，方文柏忽生胆怯。
他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里面那个满脸皱纹，两鬓已经斑白，双手上布满了老年斑的老人，就连那挺直的腰背也因为年迈而塌陷，行走蹒跚，浑身都是行将就木的死气。
“嘿，你一定会回来的吧？”青年清朗的声音穿透时空，在方文柏耳边响起。
他记得他当年回答：“一定会，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就会回来。”
哪成想，这个很快，一转眼就是一百四十多年了，岁月无情，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
便是他恬不知耻地回去，凭什么觉得，那条漂亮的人鱼还能接受他一个快要死的人。
他还是失言了。
“弗……林……”对不起。
百年来，方文柏第一次控制不住情绪，弓腰抱膝，崩溃嚎啕。
因爱生怯，胆怯已经盖过这些年的执念，宛若一片阴云，将方文柏完全笼罩。
这天之后，他身上仅存的一点生气也没有了，郁郁寡欢，一天也不见说句话，年轻时后的伤病爆发，老年人都会有的病症也开始显现。
统帅大人在公寓里昏迷，三天后才被过来看望的下属发现，医院竭尽全力救治，也只让统帅大人多活了三年，三年间，方文柏离开病床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请求医护人员拔掉他身上的医疗管，对方却哭求：“统帅，是您给我们带来和平，我们不能......“那次之后，方文柏再没有提起过相关。
联邦历3009年，联邦第一位统帅方文柏病逝，享年一百八十岁。
“我这一生，只对一人有歉，我不后悔我的选择，只是遗憾......辜负了我的爱人。”
按照统帅大人遗瞩，不得提取其基因片段，立衣冠冢，将他生前遗物放入墓地，而遗体火化，骨灰散入浩瀚宇宙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已经身陨形散的方统帅——
遥远的莫泽塔星，一个形貌眹丽的青年人坐在湖泊岸边，漂亮硕大的鱼尾拍打在水面上，青年不满地咒骂：“混蛋方文柏，你个拋夫弃子的骗子，到底还回不回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