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颂跟着温语寄走在林立的坟间,所经过的地方,有荒冢,有新坟,黄色的纸钱被雨水浸湿,落在黄土上,有的坟前摆放着色彩艳丽的花圈和贡品,有的上边长了老高的杂草,像是几十年没人祭拜了。
这里的时间是停止的,人走到最后其实都是这么个结果。
温语寄很熟悉这边的路,七拐八拐的带他越走越深,黎颂觉得坟长得太像了,他都有点迷失方向,温语寄始终没说话,等到了一个干净整洁的坟前,温语寄终于停了下来,他把祭品交给黎颂,说:“这是外公外婆休息的地方。”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安静栖息的灵魂。
碑上没有照片,是温语寄的名义立的。
新雨落在天地间,滋养着万物生灵,温语寄用放在坟边上的工具除去了生出的杂草,黎颂蹲下把祭品摆在碑前,听着温语寄语气轻松自然的说:“姥姥、姥爷,好久没见了,这是黎颂。”
他抿唇笑了一下,说:“我男朋友。”
黎颂心里一颤,他就这么理所当然的把自己介绍给了家人,并且是以这种方式介绍。
他侧头看温语寄,三月的春雨里,少年的头发轻微的被染湿,明媚的像四月暖阳,黎颂勾起唇角,转过头,恭恭敬敬的说:“外公,外婆,我是黎颂,我会好好照顾语儿,以后……”
他看着温语寄,很温柔的说:“以后我对他好。”
温语寄勾住黎颂的手,对着外公外婆说很认真的说:“我也对他好。”
天时雨时晴,空气很好,墓地远离城镇,回程的这一段路没有车,两个人就慢慢的散着步往回走,放眼望去平原上的青草像是一层绿毯,绵延的向着更远的天边,让人心情一片开阔。
走出了大约一公里左右,温语寄扯了黎颂的手,撒娇说:“哥,我鞋带开了。”
黎颂最近越来越习惯他时不时的小娇气,特别可爱,他蹲下身,把温语寄散开的鞋带系上,目光被他漏出的一截儿白皙的脚踝吸引了。
男孩儿踩着和自己一样的纯白运动鞋,踩在宽敞干净的马路上,休闲裤和运动鞋中间漏出的白皙脚踝,漂亮的像是美玉,这上边如果挂着个装饰,肯定特别好看。
黎颂顿了顿,又紧了紧他的鞋带,抬头问他:“累不累?我背你。”
温语寄笑着一下子扑在他的背上,软着声音说:“你一问我就累了。”
黎颂稳了稳身形,把男孩儿背了起来,顺手掂了掂,说:“还是太轻了。”
温语寄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笑着转头看他,说:“我最近都长肉了,你总喂我。”
黎颂走的很稳,哄着他说:“亲一下。”
温语寄乖乖的对着他的脸颊亲了一下,黎颂:“我没看出来,抱着你总硌得慌。”
温语寄:“哼。”
黎颂:“哼什么?”
温语寄脸蹭在他的颈侧,又哼了声。
黎颂被他弄的心软的不行,轻笑着说:“你再哼一声我听听。”
温语寄不哼了,他紧了紧抱着黎颂的胳膊,笑着说:“哥,跑起来。”
宽阔的马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平原,视觉错觉下,平行的路在远方汇成一点,连着蓝天白云,两个男孩儿在明媚的阳光下,笑着跑远。
晚上的时候,天彻底晴了,星星铺满了天空,明月高悬在天上偏东的地方。
温语寄做了青团和草莓奶油泡芙,又煮了红茶,放在小院的桌子上。
温语寄咬着青团,仰头看停留在檐角的明月,清澈好听的声音诵说:“谩摘青梅尝煮酒,旋煎白雪试新茶。明月上檐牙。”
黎颂倒了杯茶,温声说:“梁苑月,洛阳尘。少年难得是闲身。”
少年难得是闲身,才有这样诗意的浪漫。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大概鲜少人会不喜欢四月。
院子里的燕子盖好了新巢,院子里的杏树上杏花慢慢的凋落,翠绿的新叶冒出了头。
中午放学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居然来了两只白色蝴蝶,在蒙蒙烟雨里上下翻飞。
阿狸不喜欢下雨天,在窗前盯着那两只蝴蝶,蝴蝶飞到哪儿,它的眼睛就转到哪儿,不像是在想什么好事儿。
最近上学上的很平静,班上换了化学老师,前院的马爷爷听到李俊辞职的消息,特意跑过来问了一次,听完缘由又长吁短叹的走了。
黎颂吃着饭,说:“马爷爷是个好老师。”
温语寄点了点头,说:“他们那一代的老师,包括我外公,之前都是派下来支教的老师,这一待就是一辈子,都是最无私的。”
黎颂才知道这回事儿,问:“那你外公老家是哪儿的?”
温语寄:“北京。”
黎颂有点惊讶:“北京的人,就留在这里了,那他家里那边?”
温语寄:“早就没什么联系了。”
窗外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阿狸终于矜持的向门外伸出了爪,肉垫沾上了雨水,它抬起来凑到胖脸前看了看,然后晃悠悠的跑了出去,一眼瞧见了那两只蝴蝶,一改平日里的萎靡懒散,上窜下跳的开始追蝴蝶。
温语寄看着好笑,说:“阿狸也确实太胖了,快成球了。”
黎颂轻笑:“没事,等到放假了就它减肥。”
话音没落,阿狸就从小菜圃的矮墙上摔了下来,把两只蝴蝶吓了一大跳,黎颂有点惨不忍睹,说:“都说猫扑蝶是个特别好看的景,但是也得分猫的品种。”
比如橘猫扑蝶,就是个人间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