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着自行车过来,扯了扯卷在一起的头发,也不说话,眼神上上下下的把钟意秋扫了一遍。
“这是王文俊老师,教四年级语文”义叔向钟意秋介绍。
钟意秋看他虽然个子不高,但穿着打扮挺时髦,眼神也不是很客气,就只是点头回应了一下。
“你好”,王文俊说着伸出手要和钟意秋握手。
钟意秋一愣,他到这里来,还没有见过这么正式的礼仪,哪怕是义叔和郑校长这样比较有文化,说话礼貌的,问好也只是点头示意。
握了手他还不动,轻飘飘的和义叔说,“这城里人,就是白哈!”
钟意秋:“……”
钟意秋第一次进德营小学,也不是走的大门。
义叔带着他从大队院子和学校连接墙的一个小门进去,一人高一人宽的小铁门,却锁着一条大链子和黑色的大锁头。
义叔说是因为学生们总是到大队部这边来玩儿,砸坏了好几把锁,没办法了只能用链子锁。
德营小学分为两部分,连着大部队的校园是教学区,操场却在路的对面。
校园不大,教室是红砖红瓦房,外面的墙上和走廊的柱子刷着半米高的蓝色油漆。和他们住的院子方向一样,坐北朝南的四件教室是从学前班到三年级,东边是四年级到六年级,最右边一间是老师们的办公室。
西边几间是器材室、实验室之类的。中间围出来的位置布置成了学生平时活动的小广场,砌着花坛。
正对大门的位置站着个一人多高的雕塑,是个小学生在敬少先队礼的姿势。
老师们的办公室,靠墙摆了四个区域,每个区域摆着四大张桌子,17个老师全部安排在一间。
义叔领他到最里边靠窗的位置说:“你就坐我旁边,昨天给收拾出来的,靠门坐的都是班主任,常叫学生们过来,进进出出的不方便,这儿比较安静。”
钟意秋心里暖暖的,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义叔都帮他安排好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道谢,站着微微给义叔鞠了一躬。
等老师们到到到齐的时候,郑校长才端着大茶缸进来。到这时钟意秋憋着的一口气才缓缓吐出来,脸上全是汗。
因为每一位进来的老师,都会用各种惊讶、礼貌、羡慕、疑问的眼光上下问候他一遍。
“新来的老师吧,你好”
“就是那个大学生,真行啊”
“大学生到我们这儿了,欢迎欢迎”
“你们城里多好啊,怎么到我们这儿了”
“知道知道,下乡历练来了”
“真白啊”
.….
他也认不清谁是谁,一个人也没记住,只是不住点头问好。因为紧张,耳朵和脸不自觉的泛红,更显得唇红肤白。
和女老师问好时,人家还没害羞呢,他倒是脸越来越红了。
十几双眼睛或□□或隐晦的都在他身上转,三个女老师坐在一起叽里咕噜的咬耳朵,钟意秋直着腰背坐着,感觉后背的衣服都汗湿了贴在身上。
郑校长也不坐,倚着一张办公桌站着喝了口热茶说:“今年我们学校可是好了,把大学生给争取来了,我呀,鞋都跑烂了好几双。”
一个三十多岁的短发女老师爽朗的笑:“校长,你蒙谁呢,谁不知道大学生是咋到我们这儿的,抓阄的时候不是你把自行车瞪坏了,去了白捡的嘛!”
众人都笑了起来。
坐在门口一个干瘦的大叔,吐了口烟圈说:“这咋不是校长的功劳,自行车要是没坏,真赶上抓阄了,还不一定能抓到呢!”
大家又跟着笑。
钟意秋看这些老师,并不是他印象中老师的样子,更像是一群种地的农民。
穿着送款的汗衫,大短裤,踢拉着塑料拖鞋,都晒的黝黑。只有几个年轻人穿着还比较整齐,尤其刚在宿舍见过的王文俊最时尚突出。
“嗳,肖老师呢?咋没来?”郑校长喝了茶扫了一眼,砸吧着嘴问。
钟意秋这才想起来,肖鸣夜没来,刚才实在太紧张没注意。
“说是家里有事,下午去县里了,赶不回来”义叔回答。
“这不说好开会嘛,我屋里还有事儿呢,十几亩苞谷都还在地里长着呢,一个也没掰”,离着钟意秋不远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老师靠着椅背似乎不满的说。
钟意秋看着他,猜他是真的对肖鸣夜不来开会有意见,还是在开玩笑。
“行了啊荣举,先别说这个,开会啊……”郑校长朝说话的老师摆了摆手,又接着说,“钟老师呢已经安排好了,教二年级数学,但是人家呢也刚下学,啊 ̄先跟你们几个数学老师听几天课。”
“这不看我们笑话滴嘛,让人家大学生听我们的课”
“就是哩,能跟我们学啥啊”
“请个大学生来,是要我们跟人家学才对嘛”
.….
几个数学老师你一句我一句的闹起来,不知道是玩笑话还是心里真的别扭。
义叔担心钟意秋一个城市里的年轻小孩,又没工作过,听他们这么不阴不阳的说话,脸上会挂不住,想隔着凳子伸手拍了拍他手臂安慰一下。
转眼看他,这小子瞪着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开合间闪着亮光,眼神随着说话的人转来转去,兴致勃勃的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生怕错过一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