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不说话,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随着眼睛的眨动可怜的轻颤,肖鸣夜不再逗他,说道:“别瞎想,没什么事。”
钟意秋脑子里真没瞎想什么,乱糟糟一团理不清,他努力想抓住一条思绪认真分析下去,却混乱的根本不知道该抓哪一条。
肖鸣夜洗了澡,钟意秋找出红花油给他推背上的瘀痕,闻到他身上一股浓重的烟味,在深秋的夜里尤其冷冽。
“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钟意秋问。
肖鸣夜趴在床上,肩膀和后背的肌肉擦上油后亮闪闪的,看起来蓬勃雄壮,看的人血脉贲张。
他懒懒的说,“谁?余博山吗?他没说什么。”
“你一撒谎就会装的很轻松,话也多。”肖鸣夜有些埋怨的语气。
肖鸣夜笑起来,“我都不知道。”
说完他自己都有些愣神,很多时候钟意秋确实比他自己更了解他,他以前从不会留意自己的习惯,喜欢什么,爱吃什么,高兴时什么样儿,生气时什么样……没有时间也没那个心思,但是钟意秋却一点点的都记在心里。
“到底说什么了?”钟意秋用力在他背上推药油。
肖鸣夜舒服的哼哼,说:“他说他不怀疑我们的感情,但恨我自私,并不是真的爱你,不考虑你还有父母亲人……恨我害了你……”
钟意秋心里被针扎了一样疼,伏在他背上说:“你别怪他,他是我的朋友,所以希望我的一切都能完美。”
肖鸣夜反手揽住他,轻声说:“秋儿,我时候也会想,我是太自私了……”
“别乱说!”钟意秋捂住他嘴,发脾气一般的固执,“这个理论本来就是歪的,如果一定要说自私,我比你更自私,我爱你,跟你在一起让我觉得快乐、幸福、满足,每一天睁开眼只要想到我们在一起,想到你那么爱我,想到你属于我,就开心的能笑出声。”
肖鸣夜心中震荡,翻身把他抱紧,健壮的胳膊勒的钟意秋快喘不过气来。
“秋儿——”肖鸣夜粗哑着嗓子,语气像是在耍横,“我这辈子宁愿做全世界最自私的人,宁可你的父母朋友恨我、打我,甚至杀了我,我也不能放你走。”
钟意秋确实比肖鸣夜还要了解他,比如此刻他虽然在威胁耍横,但钟意秋知道他其实是在害怕。
“那我们就一起做一对自私的人。”钟意秋说。
——肖鸣夜,道路长且阻,你我别松手。
钟意秋在那天的日记里写道。
余博山只扔下一句要出远门就走了,钟意秋知道他是生气了,最近又不想见到自己,和肖鸣夜打了一场单方面的架,心里的火发出来,索性躲了出去。
钟意秋猜他八成是想把火气发到胡岩身上去了。
方款冬最近感冒了,等病好彻底了才过来,一听钟意秋介绍要让他治精神病,简直是哭笑不得。
“你也太高看我了,我治不了这个。”
钟意秋也无奈,“就随便看看,她已经这样了,家里也是病急乱投医。”
方款冬实在不想看,但人已经来了,因为周律书在这里包山投资,附近的人也都认识他了,拒绝一次只怕以后还要再缠他。
“行吧,你去叫他带人来。”
钟意秋有些迟疑,他没有勇气再去郑丽丽家。
“我去吧,刚好去村里半点事。”义叔说。
正是中午时间,学校放学了,浩远领着几个孩子回来,浩真远远的奔过去,“浩远师兄回来了!”
方款冬还是第一次见这几个小和尚,虽然是周律书请过来的,但是他也不怎么参与这边的事儿,几个孩子过来上学,都是周律书跑前跑后安排的,他一直没见过。
钟意秋帮他们做了介绍,想了好久才说:“这是周律书叔叔的弟弟,叫方叔叔。”
说起来像绕口令似的,几个孩子笑起来,认真行了佛礼。
方款冬无意的盯了一眼浩远,点了点头。
这几个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残疾,在农村男孩是很宝贵的,哪怕再穷也没人舍得扔掉男孩,弃婴或者送人的大部分都是女孩,但如果生下来就带着点残缺不足,被丢弃的可能就更大了。
浩真左耳天生没有耳蜗,出生一个月就被父母丢弃在寺庙门口,浩远的不足在右手,他的右手像是鸭掌一样长了噗,手指之间连在一起,不至于完全使不上力但做事不方便,他吃饭写字都是左手。
几个孩子中浩远年纪最大,生活困难时常跟着师父外出化缘,说好听了是化缘,在外人看来就是要饭,他小小年纪经历过太多白眼和嘲辱,又跟着师父修佛,性格有种超然的坚韧和成熟。
浩远注意到方款冬的细微眼神,轻笑一下主动说:“我们都是身体有缺陷的人,师父收养我们,周叔叔给我们机会,长大一定报答。”
方款冬有些惊讶,想不到这小小的孩子竟然能有这样的谈吐和坦然的胸怀,他也不再回避,直接说道:“你的手是小毛病,做手术就能好。”
浩远虽然跟着师父跑过许多地方,但一直都在农村,最大的地方也只是去过县城,他认识的所有人都把他看做天生的残疾,或同情或鄙夷或嘲笑,他也早已接受了命运,却不曾想某一天会有人跟他说,你这只是个小毛病。
毕竟还是个孩子,浩远惊的张大嘴说不出话。
钟意秋问道:“真的吗?哪里可以手术。”
方款冬:“要先做检查,一般省城的医院就可以做。”
“太好了!”钟意秋兴奋的说:“可以带他去做吗?”
方款冬看了一眼他没说话。
钟意秋立马就后悔了,他懊恼不已,恨不得抽自己嘴巴。
这话太可笑了,谁能带他去?手术要花钱,还要到省城去,浩远只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他怕方款冬误会他的意思是让周律书带他去,毕竟和尚们都是他请来的,寺庙也是他的……钟意秋尴尬的笑了笑,小声解释道:“方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方款冬轻拍他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