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浔说:“那你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假如站在台上的人是我,输给安志宇的人也是我,你会对我感到失望吗?”
宋仰顿悟,摇摇头说:“我会期待你的下一场。”
海边的风停了,潮水却还是一下一下地往上涌,很积极地想要触碰他们的脚背。
宋仰翘了翘脚趾,还是闷闷不乐,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自己没发挥好,如果能把和于慎微那场的成绩和上一局换换,他起码还有和安志宇打加时赛的资格。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可是哪有如果。
李浔轻轻捏着他的后颈:“我知道你这会儿肯定不甘心,甚至是觉得屈辱,这些我都能理解,因为我也经历过。”
宋仰抬起了头,其实他也就是随口抱怨抱怨,并没有过多地期待李浔的回应,这些字眼让沉浸在孤寂中的他得到一丝安慰。
原来他的痛苦是有人理解的。
李浔继续说:“你得想明白一件事情,我们是运动员,不是神仙,不可能顺风顺水地赢下去,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到,输了就输了,身为运动员,你得试着承受,学会翻篇,以及接纳自己的不足。假如你已经把你最好的水平发挥出来了,就没什么好难受的。”
但是他没有,宋仰满腹惆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会儿就是紧张,心率也不稳,打到后边都颓了。”
“因为你太把他当回事儿了,你把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轻视的眼神都收在眼里,因为他傲慢又自负,你就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把非赢他不可,对不对?”
宋仰不说话,代表默认了他的话。
李浔说:“但这样也很容易影响你的心态,当你更在乎外界其他因素的时候,你的心就沉不下来了。”
“嗯……”宋仰将字字句句消化下去,“我明白了。”
这会儿的风有些冷了,摄影团队撤了,租借游泳圈和沙滩球的店铺陆续关门,海滩上的游客也少了一大半。
宋仰没动,李浔也不想动。
月色朦朦胧胧,整片海滩就只剩下海浪翻涌和他们起起伏伏的说话声。
宋仰撕开果冻,“滋溜”勾进嘴里,没嚼两下就咽了。
李浔歪了歪脑袋观察他:“现在心情好点了?”
“嗯。”宋仰也转头看他,唇角笑意渐渐变深,“有一个前辈真好啊,每次你一开导,我的心情就会好很多,你教练以前也这么开导你吗?”
李浔大言不惭:“都靠我自己领悟。”
“呿。”宋仰边笑边拿脚丫子踹他,不轻不重,李浔也回敬一脚,一来二去,俩人在岸边追赶着打闹起来。
宋仰的爆发力强,可耐力不及李浔,越跑,感觉身后的喘息声越近,好像下一秒就能把他逮住。
快被追上时,他耍无赖地,使劲地踹了一脚地面,空中细沙翻飞。李浔避闪不及,挽起的裤腿里卡满傻沙子,他顾不得拍掉,铆足了劲在后头猛追。
“你别被我逮到!”
回应他的是宋仰清清亮亮的笑声。
俩人绕着沙滩跑了一个大圈,几乎又要绕回原点,白天的失落与耻辱都被翻涌而上的浪花给卷走了。
宋仰实在是跑不动了,喘着粗气,绕岸边一块巨大的礁石转圈,李浔往左他往右,李浔往右他向左。
就在他以为自己找对了地方,得以喘息之时,李浔忽然纵身一跃,翻过石头,蹦到他跟前。
他们靠得很近,李浔个子又高,几乎将背后的月亮遮了个严严实实。
宋仰往后倒退,却被一块凸起的小石头绊倒,一屁股摔进沙里,李浔趁机弯腰,抓起一把又一把的沙子,用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分量往他腿上扬,一副要把他埋起来的样子,一丁点儿老师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宋仰边笑边骂,连滚带爬,还没爬出一米远,就感觉脚踝被拽住了,他想反抗,蹬了蹬腿,可是李浔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他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被人野蛮地拖着走。
最后,李浔一屁股坐住他的大腿,不怀好意地往指尖哈了两口气,从衣摆里钻进去。
皮肤刚一接触,宋仰就痒得不行,又哭又笑地求饶,李浔一点都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宋仰在他身下扭成一条崩溃的毛毛虫。
微凉的海水漫上来,打湿了他们的裤腿和衣摆,李浔这才揪着宋仰的胳膊,将人从沙子里拖起来。
“还跟我闹吗?”
“明明都是你在弄我好吧!”
宋仰抓了抓头发,头上像下雪一样掉沙子下来,有些钻进衣服黏在后背,有些跑进了他裤子里,他起身弄了好久也弄不干净。
他拍拍屁股抱怨:“怎么办,好像跑到我内裤里去了。”
“是吗?”李浔勾着他的裤腰,脑袋探过去,“我看看。”
宋仰吓一跳,攥住裤腰往后退了一步,拿瞧流氓的眼神瞧他。
然而李浔厚脸皮地耸耸肩:“是你问我怎么办的。”
宋仰嘴唇翕动,半天也没能憋出一个屁。
头顶冒出许多星星,他们并排坐在岸边。宋仰很没形象地张着腿,食指戳进沙里,画了个靶子,又画出一支精准射中十环的箭。
李浔瞅了一眼,宋仰以为他要嫌弃画技太烂,然而并不是。
“这是你的箭吗?”李浔问他。
“嗯。”
李浔琢磨了一会儿,又补上一支,说:“这样它就不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