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倒没急着下手,只在一旁观望着。厅内不少买家一层层加着价,等到三千万时逐渐收了手。
以一件残缺不全的玉器来看,这样的价格是有些高了。
最终,只有两位在争抢着本轮的拍品,其中一位就是隔壁的唐装老人。
“九号四千万!四千万一次!”
隔壁那位唐装老人一口气加了五百万,另一位角逐者也有了退缩之意。
厅内不少人都回过头来,想看看这位买家的真面目,为何会对这块残玉情有独钟。
正在此时,林放指尖轻轻敲了下了下桌子,余殊心一紧,身后的宁原已经亮了牌子。
“十号,一亿。”
厅内顿时传来一阵唏嘘。
“谁啊,不是才加到四千万吗?”
“那玉都碎成两个了,好看是好看,也不值这个价吧。”
“疯了吧,谁跟他抢啊……”
隔壁那位老人竞拍失败,愤愤捣了下拐杖,朝林放这边看了过来。
余殊被宁原的这一声报价炸蒙了。
林放到底在做什么……
先是带他来此处,毫不避讳告知他没有认错,上头那件拍品就是当年他常常佩戴的玉。
接着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和一击必中的决心,甚至都没有和助理商量,直接报出了高价。
是不是早就决定好了,无论对手竞价到何种程度,他都要以这样的天价装裱起他对赠玉者的情谊?
那片刻前,说要与他一生相守的话,是假的吗?
还是从一开始,林放就在耍他玩,所有的好意、承诺、亲密,都是他伪造出来的假象,只为了报前世他强取豪夺、叫林放负了心上人的仇吗?
余殊一阵头晕,再好的礼数也支撑不住此刻的强颜欢笑,“我有点不舒服,先去休息了。”
林放尾随着余殊起身,只是竞拍尚未完成,他不便离开,只能示意宁原先去跟着余殊。
玉佩前后事牵扯过多,贸然开口余殊未必会能接受得了,他本想拿回玉佩后再一一向余殊解释,不想竟低估了余殊心里的疙瘩。
余殊步履轻快身形敏捷,一出门便提了速,古宅悠远深邃,没多久宁原就跟丢了。
他一个劲儿往前走,左转右转也迷了路,忘记先前是从哪儿进来的。
夜深露重,院落深处有一处池子,水面上凋零的莲花只剩茎秆伫立着,一片残败样。余殊走到池边,水面呈现出月光抚照下他浅浅的倒影。
剧烈运动后,余殊的心跳却依旧死了似的平静着,眼前是林放看见那枚玉佩时难掩的激动,和千年前他见自己将玉佩扔入水中时的纵身一跃。
余殊仰起脸,对着寂静的夜空冷笑一声。
“久闻余殊小友雅名,难得一见,不想倒是在此处有了机缘。”
闻声,余殊回过头去。
方才厅内他隔壁的那位唐装老人拄着拐杖正在旁人的搀扶下朝自己走过来。
“您是?”
老先生未开口,随行的人介绍道:“这位是王崇绥先生。”
余殊一惊,自打上次在微博上回复过王崇绥先生、得到联系方式通过话以后,还没机会再联系上。
他于这种人情世故上的事十分淡薄,也不主动,能遇知音是他的幸运,但也仅限于此。若非此处得见,要他前去拜访先生,估计要再拖上一阵子。
也不知怎的,余殊见之有股子亲切感,兴许是老先生醉心古乐、品行高洁的缘故,不像是平凡无为的碌碌众生。
他上前作揖,问了声好。
“方才隔着屏风,便觉得小友神似,不想老头子我眼力还不算差。”
两人在岸边攀谈了几句,聊了聊古典乐器和唱腔上的问题。
寥寥几句,余殊便能窥见老先生的气度不凡、谈吐非俗,想必是他见识多、阅历广的缘故。
不像自己,草草前生,这辈子活着的几个月,也一直被蒙在鼓中,像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方才看到那梁朝旧物,倒让我想起一件趣事。”
余殊侧目。
“梁献帝第三子,襄王殿下,恰与小友你同名。”王崇绥缓缓道,“无冒犯之意,只是方才见你那同伴对那件旧物势在必得的样子,颇有此感。可否容老头子多问一句,其中可是有什么渊源?”
渊源?
确实有,只是与他无关。
余殊尚未来得及回答,不速之客便到了。
林放额间汗珠绵密,脸颊微红,像是跑了许久的样子,眼中满是着急,与片刻前的淡定从容对比鲜明。
余殊别过头去,目光落在水面上,不愿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