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腿长,来回这么快。
楼觐也不说话,默不作声地将茶水递给老太太。
夜深了。
江雨舟和楼觐住在老宅三楼。从他们结婚那天开始,老太太就腾出了那个房间,让他们时常回来住。
只是这不过是他们第二次来住。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走。
江雨舟洗漱好后回到房间,看到楼觐已经躺下,正在看一本书。
她定神看了一眼,是一本《老子》。估计是老太太书房里的。
“明天早上我要去医院,跟公司不顺路,你醒了之后不用等我。”江雨舟跟医生约的是十点半,而楼觐一般是八点半就会到公司,比普通员工还要早半个小时。她是寻思着想要多睡会儿。
她也只是随口一说,心底想的是楼觐早上一般很忙,也不见得真的会搭理她。
然而正在看书的楼觐却忽然顿了顿,γβ付費獨家
目不斜视地扔下一句话给江雨舟:“你就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
正往被窝里钻的江雨舟微微一愣。
撇清关系?她分明是不想麻烦他。
“没有。我跟医生约的十点半。”
楼觐冷声道:“我不能等你到十点半?”
江雨舟觉得挺莫名其妙。他从来没有把她的事情当作一回事过,怎么这个时候又用这种兴师问罪的口气问她。
江雨舟手冷脚冷,钻到被子里之后就屈腿缩着瑟瑟发抖。她也不知怎的,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了流产,整个人都特别虚弱。
“我怎么好意思让楼先生等我到那么晚。你不是每天雷打不动八点半到公司吗?”江雨舟这话还怪讽刺的。她觉得这人最近特别奇怪,阴阳怪气的。
楼觐听到这话果然不悦,合上书转头看向江雨舟,神色冷淡中带着一点点警告的味道。
“你觉得我会把你扔下?”楼觐能够感觉到江雨舟这三个月来对他的生疏。
仿佛他们两个人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她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楼太太看。
“我只是不想麻烦你。”江雨舟被他的质问惊到,本来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他却好像很在意?
“不想麻烦我就别给我惹麻烦。”楼觐冷声扔下一句话,掀开被子下了楼。
江雨舟一愣,这就生气了?
不过他的言外之意她也听出来了。这是在老宅,如果明天早上他不等她,他在老太太那边是不好交代的。这不就是在给他惹麻烦?
江雨舟不再多想。她身体疲惫,又担心着米球,也不想去管楼觐去哪儿了,正当她准备窝进被子里睡觉时,手机忽然响了。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心头忽地一跳。
又是徽城剧院的王院长……现在只要看到这个名字,她就觉得犯恶心。
没有办法,她只能按下接听键。
“喂,我还以为你不会接我电话。”
对方的声音入耳,江雨舟觉得很是猥琐。
“有什么事情非要晚上打电话?”现在已是深夜,江雨舟觉得绝对不会有好事。
“那三百万,我给你的时间够多了。你最好想想清楚,我这边,可不仅仅只有你跟楼觐开房的记录。如果你希望明天一早在网上看到你跟楼觐的桃色视频,你可以现在就挂了这个电话。”又是威胁。
江雨舟头疼得不行,她掀开被子下床,披上外套走到房间的阳台上,她怕楼觐会在这个时候进到房间里来。
“我说了多少遍,我没有三百万。三百万对于我来说是个很庞大的数字,我在楼家不过是个摆设而已。托你的‘福’我才嫁进来的。你觉得楼家可能会给我这么多钱?”江雨舟觉得可笑,哪怕是将她榨干了,她也拿不出三百万。
“你跟楼觐撒个娇不就行了?你怎么靠自己的身体嫁入的楼家,就怎么靠自己的身体拿这三百万。还需要我教你?”王院长威胁的话语越来越恶心,已经触碰到了江雨舟的底线。
江雨舟咬紧了牙关,定了定神:“如果你再威胁我,我明天就报警。”
“那就看看是你报警的速度快,还是网友看到你们视频的速度快。”那边的人冷笑了一声,“江雨舟,别当了婊子还给自己立牌坊,你也得看看自己配不配。”
电话被掐断,江雨舟浑身颤了颤,眼眶瞬间泛红。
她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仅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可能不足以挽救现在的局面。
但是……她实在是没有颜面和胆量在楼觐面前提这件事情。
楼觐一直都觉得是她和王院长主导了那晚的戏,她也是参与者,她又怎么能让楼觐相信自己。
“你在干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了男人冷漠如斯的声音,将江雨舟吓得浑身一颤。
她立刻攥紧了手机,转过身去,鼻尖猛地碰上了来人的胸膛。
鼻尖一阵酸痛,江雨舟紧皱了眉心,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唔。”
她疼得呜咽出声。忽然,手被一只大掌拿开,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直钻入了鼻子里。
是楼觐身上独有的味道。
“疼?”
“你说呢。”江雨舟觉得自己鼻子都快被撞歪了。这人的胸膛真够硬的。
“看来不是假的。”楼觐竟然以开玩笑的口气戏谑了一句,着实将江雨舟吓得不轻。
吓人,吓人,楼觐都会开玩笑了。
她抬头瞪了他一眼,看到他眼底略带一丝笑意。
原本她应该多珍惜他的这点笑,但只要一想到刚才那通电话,她就笑不出来了。
当初王院长将她送到楼觐的床上,并且在酒店房间内提前放好了微型摄像机,将那一晚的旖旎风光,尽数拍了下来。
这件事情,楼觐不知道,江雨舟是事后被告知的。这也是王院长一直捏在手里面的——她的把柄。
“你刚才去哪儿了?”江雨舟问,心不在焉。
“楼下。”楼觐瞥了一眼江雨舟,察觉出异样,“跟谁在打电话?”
“朋友。”
“你从来没带我见过你的任何朋友。”
楼觐的话倒是让江雨舟觉得很稀奇。难不成他还想融入她的生活圈子不成?好笑。
她反驳:“你有过吗?”
江雨舟揉了揉鼻尖,从楼觐身边走了过去,回到房间。
当她看到自己那侧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杯仍冒着热气的牛奶时,心头一动。他刚才下去是给她热牛奶了?
“楼先生,我说过了,以后不用麻烦你给我热牛奶了。”孩子都没了,他对她的照顾也应该仅限于此了才对。
楼觐沉默了几秒,走回了自己的那一边,上床,缄默不语。
江雨舟上床后看了一眼这杯热牛奶,心底是说不出的滋味。
“既然楼先生想为了楼家的颜面暂时不离婚,那场面上的事我还是会为楼先生做足的。至于外人看不到的,楼先生以后也不需要做了。”江雨舟刻意疏离地说。
她觉得自己需要跟楼觐一点点地保持距离了。再这样下去,事情便会不受她的控制,万一哪一天楼觐想要赶她出楼家的门,是随时可以的。她必须,时时刻刻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以便于真的到了那天,不会那么难过。
“江雨舟。”身侧的人忽然开口,声音比起之前更冷了三分,像是冬日里极寒的风霜,迎面吹来,一片肃穆。
“嗯。”
“费尽心思爬上我的床的人是你,现在在这里同我装生分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楼觐的口气颇为不耐烦。
江雨舟顿了顿,也是,在楼觐的眼中她就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
她大概是这辈子都不能够给自己正名了。
江雨舟干脆不说话了,越说越错。
她拿起牛奶喝了口,暖暖的温度,刚好驱赶了从阳台上带来的一身寒意。
“孩子没了之后,你是铁了心要跟我撇清关系了?”身旁的男人不依不饶,话也说得越来越凛冽。
江雨舟喝完牛奶,舔了舔嘴唇看向他:“不是想要跟楼先生撇清关系。而是孩子没了之后,我们两个之间本身就没关系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有些话与其让别人说,不如她自己说。
“没关系?江雨舟,你真当民政局的结婚证是摆设?”楼觐觉得眼前的女人越来越可笑。
江雨舟低声叹了一口气:“你不喜欢我,早晚是要跟我离婚的。如果现在我不摆正自己的位置,不刻意生分,等到哪一天你不要我了,要赶我走,我会很难过的。”
我也怕,自己会越来越喜欢你。
这句话江雨舟藏在了心底,没敢说出口。
楼觐似是被她这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惹怒了,忽然关了灯,不再和她说话。
江雨舟是被噩梦惊醒的。
她又做噩梦了。
这次梦里不仅仅有那一晚上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有她母亲当着她的面从高楼一跃而下。
她害怕、惊恐,在梦里,仿佛浑身被大火团团包围一般灼热。
梦里还有她没有出生的孩子,她看不清孩子的脸,只听到婴儿不断啼哭的声音,哭得她心都要碎了。
她尖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要!”江雨舟浑身上下汗津津的,仿佛刚刚跳入了泳池里湿了个透彻。
身旁人被她的呼喊声惊醒,从床上起来便看到一脸惶恐、浑身发抖的女人。
楼觐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江雨舟在呼救,起初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直到被惊醒。
他看到她缩成一团在颤抖,没忍住伸手扶住了她瘦削的肩膀:“没事吧?”
江雨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吓得不轻,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后退,直到退到了床沿,无路可退。
这张床足够大,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陡然变得很远。
她刻意防备的样子落入眼中,让楼觐微微沉眸。
他打开床头灯,没有打开大灯。她此时惊慌失措,如果开大灯一定会被吓到。
江雨舟弓着双腿,双手紧紧抱着膝盖,额上的头发丝紧贴着脑袋,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你怕我?”楼觐问了一句,他很清楚她是在怕他。
江雨舟还没恢复神志,茫然地盯着楼觐,眼神空洞无物。
她用力摇了摇头,像个失魂落魄的孩子。
“过来。”楼觐朝她伸餅餅付費獨家
出一只手。
江雨舟却仍蜷缩在床沿不肯挪动。
梦里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仍包裹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仿佛只要靠近楼觐一点点,她的肌肤和骨骼仍会像那晚一样经历支离破碎一般的疼痛。
“你让我静一静。”江雨舟哑着嗓子开口。梦里的母亲和孩子也让她心神不宁,那种深夜突如其来的不安感,让她快要窒息了。
梦魇缠身的痛苦,她经历了一遍又一遍。
楼觐看她发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根本没有冷静下来的样子,忽然伸出长臂,将她直接揽入了怀中。
江雨舟低呼了一声:“啊!”
“叫什么?”楼觐很不耐烦。除了那晚,江雨舟在他面前永远都表现得像个纯情少女一样。他真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江雨舟落入楼觐的臂弯中,由起初的惊吓渐渐安定下来。她虽然怕他,但也分得清梦境和现实,这个真实的楼觐在这个深夜忽然间带给了她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抱歉,把你吵醒了。”江雨舟低声糯糯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
“你真懂礼貌。”楼觐讽刺地开口,“你就这么怕我?”
“没有。”江雨舟狡辩了一句。
她躺在他怀里,后背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他不喜欢穿着睡衣睡觉,因此上半身是赤裸的,江雨舟的睡衣也很薄,两个人的身体接触的地方一阵灼热。江雨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以及,他跳得很快的心脏。
“那天晚上怎么没见你怕我?”楼觐倒是在她面前提了好多次那晚了。
他能提,她是不可以的。
“做了什么梦?”他隐约记得江雨舟去宴会现场找他那一晚,也说是做了噩梦。
这样频繁地做噩梦,让他多心问了一句。
“没什么。”
她这一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样子真的一点都没有改。
“我想知道我的太太做了什么梦,还需要问第二遍?”楼觐的口气已经有些不善了。
江雨舟吸了吸鼻子,身上的汗液蒸发之后她莫名觉得有点冷,于是伸手抓了抓楼觐的手臂,想要往他怀里更深处钻一钻。
“我梦见我妈妈了,还梦到了孩子。”她是不会提起梦到了那晚的事情的。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往前看。”楼觐竟然也会安慰她。
江雨舟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做噩梦。我很害怕,总觉得抓不住任何美好的事物。”
身后的男人没有任何声音,江雨舟心想,他安慰人的话也就是仅限于这几句了。这个男人在商场上谈判的功力据说很深,然而在面对她时,总像是笨嘴拙舌一样话语贫瘠。
当江雨舟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我建议你去看心理医生。”
“……”想了半天,他竟然想出了这么一句话。
江雨舟真是快气吐血了。
“睡吧。”她从他怀中钻了出来平躺下,深吸了一口气,看到楼觐还坐在床上,“是我把你吵醒了睡不着了吗?”
“孩子的事,我也有责任。”楼觐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将江雨舟那一点点残存的睡意都给冲没了。
“又不是认错大会,反正以后……”她原本想说以后注意,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忽然意识到“以后”这个词对于她跟楼觐来说太过于遥远了,“没有以后了。”
她指的是孩子。
楼觐沉默着躺下。
江雨舟习惯性地侧过身去,主动挪了挪身体离他远了一些。
想到那一晚江雨舟刻意想要抱他又将手瑟缩回去的样子,楼觐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