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云松从眉山找到了续命的法子,匆匆赶回去,小如意就能得救了,可是为什么?如意年纪轻轻,他还未及而立之年,为什么老天非要收了他?这个可怜的孩子啊,在京城这么多年,大概是没过过几天安生的好日子,怎么如今天下太平了,他却走了呢?难道他当真是天生受苦的命?
文月如知道这个老人是真心疼爱如意的,她也一直把他当成自家长辈在孝敬,所以今日见他如此苍老瘦削,驼背驼得严重,已经不复当年的精神矍铄,不免得觉得更加伤怀,“林师傅,你年纪大了,我们怎么忍心让你知道这些事情?”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如意是我的徒弟,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意去了你们竟然瞒着我!你们,你们……”
云亭扶住他,安抚道:“师傅,别动怒,陛下和皇后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身体不好,小心气坏了身体。”
老人对着云亭吩咐道:“扶我过去,我去看看如意。”
云亭对文月如带着歉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扶着老人向那口贵重的棺椁走去,那些官员、侍从见到帝后待这个老人如此客气恭敬,虽说不合规矩,而且可能会误了入殓下葬的时辰,但却谁也不敢阻拦。
听这老人的话,他是先太子的师傅,那么来给他送葬也是理所应当,看他对先太子的死持着这种悲戚的情绪,也大概可以知道,他定是个极为疼爱徒弟的师傅。
老人蹒跚地挪到那紫金棺椁边,满脸沧桑的看着这口小如意栖身的棺椁,伸手抚摸着棺椁盖,顿时老泪纵横。他想是不是他年纪大了,竟然有如此多的愁绪,心里面放不下的事情越来越多,对从前的事情也记得越来越清晰。
脑子里不断闪过的,是谢如意生前的种种,那个刚学会蹒跚走路的娃娃、那个牙牙学语的幼童、那个拿着小木剑开始学武的孩童、那个犯了错被他母亲罚抄《尚书》的孩子、那个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和别人打架,被他母亲用鞭子抽到血痕累累也死不认错的倔强孩子、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那个初识情滋味,却又参不透而为情所困的儿郎……一幕幕都是那个孩子。
文月如扶住老人家,“林师傅,你也别太难过了,如意定然是不愿意看到你为他如此伤神的。”
“我怎么能不伤心难过?那是多好多善良的一个孩子啊!怎么就……”林隐扶着棺椁,哽咽不已,“上天一向不公道,可是为什么,竟是不公道到如此境地?小如意啊,你还说等你得了自由便到眉山陪我的,你说你一定会活到为我扶棺送终的,怎么老头子我还活得好好的,你却先去了啊?”
“师傅,您别这样,让太子殿下好好安息吧。”红袖身为一个女儿家,心再硬也不免难过哽咽,主子不仅是她们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也是她们应该服侍的主子,更是她们的亲人、兄长,在这偌大的京城,他们一路互相扶持着走来。她们原想着,主子如此足智多谋的一个人,怎么也不该轮到他早夭,可是却……当真是应了人们所谓的天妒英才、过慧易折!
因为怕误了时辰,礼官不得不提醒君上,林隐也没有办法再阻碍他们把棺椁送入陵墓之中,祭拜完后,由谢崇之带着百官回朝。穆莳没有回去,他想在这里多陪如意一段时间,谢崇之也没有阻碍他,只是吩咐了守灵的人不要去打扰他。
所有人离开后,林隐便由云竹云亭扶着走回来,看到穆莳坐在墓碑前,一手拿着一坛子酒,往碑前倾倒,一手拿着一块小小的木牌,木牌上有一个小孔,穿着一根红线。
让两个徒弟不要过去,自己蹒跚地走过去,看清楚他手上木牌上的字时,老人家心里又是一紧,只见上面地刻着几个字:“未亡人穆莳”,字字入木三分,可见可这个的人是下了多大的决心。轻轻开口打断他的沉思:“孩子,你为何还不走?”
穆莳抬起头转过来看他,“师傅,我想,陪陪他,也不知道下面冷不冷,有没有人欺负他,会不会寂寞!”
穆莳沙哑的声音让老人更是难过,慢慢挪到一处石阶上坐下,“放心吧,小如意聪明的很,无论到了哪里,都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欺负他的份?”
“师傅,你当初对我说的话,我都还记得,可是,我一句也没有执行到位。”
林隐抱着他的木杆,沉声道:“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我还是想问问你,你和如意,你们的缘分,你到底时怎么想的?”
“十几年前的他是最美好的他,他的感情纯粹而美好,敢爱敢恨,十几年后的我是最好的我,因为有了他我才是个完整的人。可是我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多到要用十几年的时间去磨平,只是当这些东西没有之后,我们已经天人两隔了,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他,可是我无法跨越阴阳去找到他!”穆莳没有哭,只是心里钝钝的痛。
“这一切都是天意啊。”老人望着天,感叹道。
穆莳苦笑着说:“师傅,我之前总是看不破,怨天尤人,我总是觉得,我的力量少得可怕,可是我的欲望,我想要的却又太多太多。后来我才看明白,这是如意给我种的一颗名为‘情’种子,它在我心里生根发芽,成就了我与他,却又在一瞬间,毁灭了我们。这是我该承受的,是对我醒悟得太晚的惩罚。”
林老人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他,“……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