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殷看他拿在手中的纸扇,内侧书“怼天怼地不对隔壁”,外侧写“算人算妖不算鬼神”,角落还清晰盖着“殊不知”的鲜红大印,怎么看都很难不猜到他身份。
“刚才殊先生说的那些,你知道多少?”
重殷醒过来的这段时日也隐约听过殊不知的大名,知道他是个出名的受人追捧且行踪莫测的神棍,只是不知自己何时认识的他。
“贫道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受殿下失忆前所托,等候在此转述三句话。”
失忆前的他?
也就是说,重殷早知道了自己会失忆,甚至在失忆前还留下殊不知这个后手。
看来自己的失忆也不简单。一切都像是被人安排好的。
殊不知并未因重殷内心的震撼停下:
“其一,北镜藏旧事,南雪埋怨骨,无极生灭处,昏晓共成巅。”
“其二,寄傩之主,即为妖刀之主,答案所在。”
殊不知说罢,从自己挖出的地洞间费力扯出一个半人高的青铜棺材,气喘吁吁,“这也是殿下交给我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重殷只看一眼棺材,未打开,就猜里面装的大概是什么,于是问:
“其三呢?”
“其三,其三……”殊不知念着这两个字,诡异地顿了片刻后,忽然抬头,被夜色阴翳笼罩的上半张脸暴露在重殷视线中,那双没有焦点的无神双眼直勾勾“盯”着重殷,缓缓咧出一个僵硬的笑来。
他以轻而缓慢的语调,慢悠悠冲重殷颔首致意:“我一直在看你。”
我一直在看你。
夜风寒凉,夹带湿气从后颈领口处钻进皮肤,渗入四肢百骸。宛若有鬼魅趴在肩背上,对着后颈喷洒冰凉吐息。
重殷下意识耸一下肩,待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消散后,才打量面前忽然不正常起来的殊不知,试探道:
“你是谁?”
“我一直在看你,在等你,找到我,战胜我,杀了我,那之后,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声音轻笑一声,却似叹气,明明距离那么近,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得人意识发昏,双目呆滞,再思考不下其他,“我一直在等你,重殷……”
直到声音在荒原间彻底逸散,重殷猛然惊醒,眼前的殊不知已然消失,四周空荡荡一片,除了偶尔一两声草虫长鸣外分外寂静。
他环视四周,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在枯树下睡着了。待醒来时,殊不知不在,地洞也不在,唯有身侧的青铜棺材在冷月下铜锈生辉,绿得斑驳不一,提醒他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不是一场梦。
他甩甩脑袋,将一切思绪收拢,转而拆掉贴在青铜棺材封口处的黄符,打开棺材。
棺材内静静地躺着一把无鞘长刀。
长刀通体漆黑,刀刃长而笔直,线条锋锐利落,极具美感,刀身上镌刻血色铭文,刀柄是恶鬼罗刹头颅样式,置于华美的青铜棺椁内,森寒邪异,煞气逼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正经武器。
这是一把妖刀。所有人见它第一眼后,都会这样想,一把为杀戮而生的妖刀。
重殷还未有进一步动作,重见天日的刀身开始轻颤,刀刃发出嗡鸣,似为与它相互应和,乌云蔽月,阴风怒号,荒原内再看不到一丝亮光,耳畔只听得到阴风尖啸,以及夹杂在风中的,万千冤魂嚎哭。
重殷知道那是错觉,鬼哭声是妖刀发出的,那是它所杀冤魂临死前的悲鸣。
紧接着一个声音鬼气森森的声音桀桀怪笑:
“哇哈哈哈哈,时隔五十年,吾终于又重见天日了!无知小儿,可是汝将封印打开,汝可知道,自己究竟为这世间带来了怎样的腥风血雨?让吾瞧瞧,这次与吾一道屠尽天下的主人,究竟是个怎样的——我靠,怎么又是你!”
妖刀的声音从阴沉嘶哑陡然转为高亢,似乎比亲眼瞧见母鸡打鸣公鸡下蛋更加震惊。
一时间,什么气氛都散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