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生意（一）
开门的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皮肤灰褐，皱纹纵深，微微佝偻着身子，抬眼看向来人。
他右眼半闭着，瞳仁浑浊没有光彩，似乎完全看不见。
一只完好的左眼盯了重殷片刻后，才缓缓道：
“客官，这个点儿小店已经打烊了，您若不弃，明儿个再来可好？”
说罢就要将门重新掩拢，却被一只手止住。
一只修长有力的、独属于年轻人的手。
“开门迎客做生意，怎可因为打烊就将客人拒之门外？再者我刚才可瞧见了，您这上面可热闹。”
门外的年轻人瞧了一眼黑沉死寂的楼上，状似无意道。
老者拿不准他是天生缺心眼胆大还是意有所指，又试了几次关门，无论他用多大力气，始终不能将门推动一毫，反倒眼前的年轻人举重若轻，唇边笑意怡然。
尝试无果后，他对眼前这个不识抬举的年轻人彻底失了耐性，撤下脸上的和善神色，语气不虞：
“小店夜间不做人的生意，您若实在要进，出了什么事，可别怪老朽没有提醒。”
重殷含笑点头，跟随老者踏入店中，兀自将桌上残烛点燃，借跳跃的火光欣赏各种栩栩如生的纸扎花朵，随后冲老者道：
“明明叫做百花楼，可此处却只有九十九种花。”
老者随口敷衍：“百花楼中的‘百’只是虚指，并非实际数目。”
“文人墨客说‘百’是虚指倒也颇有雅趣，但生意人这样说，未免有不诚信之嫌。”
“客官若没有什么看上的，请快些离去罢。”老者语气越发不善，直接下了逐客令。
重殷故作惊讶地捂嘴：“我还以为说出这话后，您会直接请我上楼去见识一下第一百种花。”
“客官若是想见识一番大可自行上去。”
重殷并不上当：“若无准许擅自上楼，第一百种花怕是要开在我脑袋上了。”
“既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不快走！”
“来百花楼中，自然是买花。如今花没买到，如何能走？”
“买何种花？”
“买一个人‘脑袋开花’。”
“你是何人？”
“前来买花者，不问身份，统统都是买花客。”
“所买是何人？”
“需和此间主人亲自商议。”
他似乎早知道此间主人不是眼前的老者，神态自若地道。
老者周身气场陡然一变，浑浊老眼中射出令人心畏的寒光，就连佝偻的脊梁也挺了起来，重新以审视的目光扫视重殷全身：
“我就是此间主人。”
“可我要见的是‘九公子’。”
重殷说完后，张开双手，坦然且无辜地回视，
“劳烦老伯通报一声，帮我带一句话给他，他若不见，冒犯之罪在下任您处置。”
说罢以传音之术在老者耳畔说了九个字。
老者听完面色古怪地看了他片刻，直接转身上楼，身影在消失之前终于丢下一句“先等着”，留重殷一人在楼下独对满屋死气沉沉的纸花。
楼上又恢复闹腾，不消片刻，老者未回来，但楼上却下来一个穿鹅黄衣裙的俏丽姑娘，她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向重殷，落落大方地冲他行礼，随后面上晕开一丝甜甜的笑来：
“重殷殿下安好，我就说公子为什么明明气炸了还让我请人上去，不想真的是您。绿皱好久没见到您了，您快随我来。”
重殷也朝绿皱挥了挥手，跟随她上楼：
“他很生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