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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殷是个骗子，一个绝顶的骗子，除了与生俱来的修行天赋外，这也是他能在极短时间内将以眼为媒介的禁幻术曼罗瞳术修炼至大成的原因。
因为幻术的本质就是一场欺骗。
曾经教他幻术的人说，高明的幻术师能欺骗别人，让人相信虚假就是真实，顶尖的幻术师能无中生有，将虚假化为真实。
那时他的修炼进度卡在由曼罗瞳术第七层升第八层的瓶颈上，于是去藏书阁请教一位据说曾经创造这门术法的邪术士制造的傀儡。
那傀儡给了他一个空碟子，说让他吃茶。
重殷问他，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傀儡没回答，直说等你什么时候看到了碟子里的茶，什么时候就能突破曼罗瞳术第八层。
傀儡一向神出鬼没，说完后直接消失。
独留重殷对着空空如也的碟子，托腮凝神。
他这一望便望了一个月，神魂陷入了神妙无穷的境界，肉身定定如木雕人偶，倒着实把叶沉戈吓了一跳。
直到一个月后从入定中醒来，他隐隐摸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边界，一抬眼时，窗外落霞橙红，阁下镜湖沉鳞竞跃，天水交融，壮丽开阔，一只拖着华丽尾羽的火凤从鳞片般的云层中穿过，振翅间抖落星火点点，将云层点燃，烧得瑰丽浩瀚，天地间俱是壮丽的金红。
火凤口中衔着一只三月的桃花，朝他飞来，到窗户间时化为人形，赫然是少年妖王。
他伸手，笑吟吟将由绽着花苞的桃枝递给重殷，面庞比天边的云霞还要灼人：
“阿殷，恭喜啊。”
“如今已然九月，哪里来的桃花？”重殷觉得自己心跳错了几拍，故意错开话题，视线凝在那朵桃花的花苞上，不敢对上他焰金的桃花眼。
“人间没有，但妖界有，我专门回妖界摘的，可喜欢？”
“一日跨越千万里，就为了摘一枝桃花，你知道我今天会从入定中醒来？”
叶沉戈挠头：“不知道。”
随即又笑，“所以这一个月来我每日都会换上一枝，务必让你一睁眼就看到它最好的模样，算是祝贺你修为进步。怎么样，你还未说你喜不喜欢。”
那日火烧云霞，镜湖楼上，桃枝上的花苞抖动花瓣，重殷清晰地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喜欢。”
他听见自己着魔一般说。
他想，他可能，有点喜欢叶沉戈。
想法如星星之火，才有苗头，就将心里的荒原烧了个遍。
或许不只一点点，也不止喜欢。
少年人的情思最为冲动热烈，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尚显生疏，便能凭一腔真心，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全部捧到他面前，将所有不好统统与他隔开。
但怎么对叶沉戈好呢？他对着空旷山谷苦思三天，最终绝望地发现对方拥有全天下所有的好，唯一的“不好”唯他而已。
凤凰坐拥无尽寿命，身份高贵，赤子之心，合该一辈子平安喜乐的。而他，从出生起就被是祭品，每多活一日，都是赚来的。
蜉蝣朝生暮死。
蟪蛄春生夏没。
他又怎敢以蜉蝣蟪蛄之命，去耽上古大椿之涯。
想通的那一刻，远山沉默，衰草伏道，他坐在落日余晖下，神色比夕日天光还要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