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昱身体猛地僵直,医生仿佛看见他眼里有泪,但是再次仔细瞧时,又什么都没有。黎昱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说:“麻烦您了,我们会认真考虑的。”
医生离开后,黎昱站在病房前久久地出神。
到底是来到了这一天,年长的爱人病弱的身体告了急,过完五十八岁生日后的一次感冒,便牵一发而动全身,彻底地住在了医院里。
黎昱笑了笑,他抬手抹了抹湿润的眼角,他眼角都有皱纹了,身体也不像二三十岁时那么健康,一年到头连个喷嚏都不打,现在时常也会肩膀痛到需要去医院看病。
他患上肩周炎时,靳唐还去学了按摩来给他按。他坐在床上,靳唐坐在他身后,一边按着一边说话,偶尔放点轻音乐,或者爱看的老片子,即使没有说话也围绕着淡淡的温馨,怎么相处,都不觉得腻。
黎昱在泪眼朦胧中回望着这辈子陪靳唐走过的既短又长的岁月,尽管惋惜遗憾这未到三十年的陪伴,可是他们彼此是幸福的。而他也履行了约定,护着他的二爷走到生命的尽头。
如果非要像老天爷乞求些什么,那就是下辈子给靳唐一个健康的身体,让他的幸福可以更长一些。
整理好了情绪,黎昱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病房里正放着他们的儿子在军校录下来的影像。当初的那个小团子最后成为了特种兵,今年过年后去执行人生中第一次任务,因为是机密任务,不能和家里有联系,黎昱和靳唐都明白,这孩子,也许回不来送他爸爸最后一程。
人生就是这样的,再美满的时刻都会有遗憾。靳唐倒也没有多难受,他向来看得通透。
他戴着吸氧管虚弱地靠坐在病床上,其实他的视线模糊着看不真切电视里放的录像。可是在黎昱进来的那一刻,他还是稳稳当当地将目光注视到对方身上,依旧笑得很温和,“阿昱…来了啊…”
黎昱走了过去握住他未输液的手,笑着说:“想那个臭小子了啊?”
“想啊…”靳唐的呼吸清清浅浅的,他努力地打起精神,“但更多的…还是想阿昱。”
“都想我些什么?”把对方的手搓热后塞进被子里,黎昱拿起水杯蘸湿棉签一点点地给靳唐润泽粉白干裂的唇瓣。快六十的人了,皮肤依旧很好,只是眼角有着皱纹,却让靳二爷弯起眼角笑时,更加的温良好看。头发倒是很容易白,但靳唐一直坚持着把他染黑。
所以看上去,时光对靳唐还是很温柔的。
靳唐微微垂眸思索的模样,依旧优雅沉稳得会发光。他抬起唇角,“什么都在想,从你小时候想到现在,哎,二爷这脑子里,倒全都是你了。”
“二爷这情话听得我都酥了。”黎昱放下棉签,深深吸了口气问,轻声问,“二爷想家吗?”
靳唐沉默了。垂下的睫羽因为落日的余晖成了倒进淡金色,也在眼睑下投射了暗影。
窗外,无数的飞鸟羽翼划过金红的天留下稍纵即逝的残影,便投到了树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