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愈愣了几秒,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小孩指得是杨进,祁愈对杨进的印象就是话少,挺高冷的一个人,跟“小孩”这词还真是完全挂不着边。
他礼貌地笑了笑,又听周昰洛解释着:“我大他六岁,叫小孩叫习惯。”
祁愈点头,想到自己光听着不张口不友好,于是问道:“我听他们叫你周老师。”
周昰洛朝杨进奔去的方向望了望,才转过头回答祁愈的话,“只是大二选修课时教过他一学期。”
“还有冯嘉扬。”想了想又补充道,“小孩来之前跟我说了你跟冯嘉扬的事。”
周昰洛见祁愈表情僵硬,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提到了你的私事。”
仓促之中祁愈忘记掩饰自己的表情,他缓过神,慢慢摇头。就在周昰洛以为话题即将终止时,祁愈破天荒地说:“他上课的时候应该很认真吧。”
周昰洛抿嘴一笑,“非常认真的一个学生,我是教影视分析的,本来跟他们计算机系就没多大关系,他也是被小孩硬拉着才报得我的课,结果比谁听得都认真。”
祁愈听着周昰洛的话,忽然想到高三时,那时他每晚都会跟冯嘉扬视频,视频后会互道晚安。他也一直以为两人是一同入睡的。直到高考后,段森在聚会上说漏嘴了,他才知道冯嘉扬一直在瞒着他,他为了高考能跟自己考去一个地方,平均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周昰洛见祁愈默不作声,六神无主的模样,并没有停止话题,继续说着:“其实我以前也挺害怕的,因为我比他大六岁,还是他的老师,担心舆论会把我压死,后来总见小孩闷闷不乐,我就想通了,管他呢,就算他不跟我在一起以后也会跟别的男生在一起,你难道还能逼着他去过正常人的生活?换句话说,你想让他过得那种生活真就是他想要的吗?”
心脏在胸膛中剧烈的跳动,祁愈说不上来地难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经历过黑暗,所以拼命地想把冯嘉扬推回到光明中,却从未想过这样的生活到底是不是冯嘉扬想要的。
周昰洛看着祁愈,伸手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他不会强制去给他灌输思想,只是实话实说再抛出问题,让他自己想清楚。
“我只教过冯嘉扬一学期,满打满算二十节课,所以不太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只是知道在我的课堂上他向来很认真很严谨,就连课间休息时我也从未见他笑过。”周昰洛说完,正巧看见远处朝自己奔来的杨进。
“短短几十年的活头,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说完他自然地张开双臂,一把接住杨进。
“我替你尝过了,特别甜。”杨进搂着他的腰,把手里的橙汁递给周昰洛,“刚才说什么呢?”
周昰洛笑着喝了一口,“说你毛手毛脚的。”
杨进白了他一眼,不顾祁愈还在身旁,假装怒道:“周老师,乱说话可是要受惩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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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进周昰洛第二天便离开了,祁愈特意去车站送别两人。回家后他本想去上课,可耳边回荡着周昰洛的话,脑中钻出冯嘉扬那天的表情,他失魂落魄地扔下书,直接向学校请了假。
直到第三天,江东南生气地敲响他家的门,一进屋便对着他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你到底要干什么,要不是今天你班学生来店里吃饭,我都不知道你三天没去学校了,你一个兼职助教还真把自己当全职了,你想被开除然后刷盘子去吗?”
看着祁愈一声不吭,邋遢地坐在床上,江东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要想在一起就去追,可你既然不想就能不能别一副被抛弃的模样。”
祁愈依旧静静地坐在,老实听训。
后来,江东南骂够了,他叹了口气,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道:“都忘了吧,我一会儿把那个丑不拉几的龟替你扔了,还有那瓶糖,放三年早该化了。”
不等祁愈回应,他直接伸手去拿,刚拿到手,便见祁愈的眼睛迟钝地动了动,接着便疯了似的冲过来要抢,“不能扔,你还给我。”
江东南被祁愈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一滑没拿住糖瓶,“砰”地一声摔在地上,玻璃碎成一片,糖果散落一地。
祁愈愣了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蹲下,一颗颗拾起糖果。
江东南尴尬地站在,他挠了挠头,刚要开口,便听祁愈说:“你让我静一会儿。”
祁愈不知道江东南什么时候走的,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冯嘉扬送给他唯一的生日礼物,他不能弄丢。他趴在地上,床底,桌底,每一个缝隙都寻找了一遍,前前后后找了三遍终于把他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颗的糖果收齐了。
他松下一口气,突然视线瞥见其中一块裂开的糖果,他迟疑了片刻,颤抖着手指将糖果皮扒开,紧接着一个指甲大的纸条就这么掉了出来。
糖果皮里不是糖。
祁愈一怔,打开纸条,是一块没头没尾的涂鸦。他猛地回过神,一个接着一个地拆开所有的糖果皮,不一会儿几十张小纸条冒了出来。
他慌乱地翻出胶带,把纸条像拼图一样拼好,粘好,费了很大的劲,最后拼成了一副完整的画。
十八岁的祁愈收到的礼物被二十二岁的祁愈发现了。
画中是十八岁的冯嘉扬对未来的幻想,一猫一狗,两人紧紧相依,右下角还有他的署名和一句土掉牙的情话。
——再坚持一年,哥带你去首都吃一辈子的冰糖葫芦。
祁愈彻底僵住了,眼泪突然涌了出来,懊悔和心疼紧随其后,他卸掉了所有的伪装与重负。
这一刻他才真正的后悔,原来他给的从来不是冯嘉扬想要的生活。他跪坐在地上,把脸埋进手心里,滚烫的泪珠从指缝中穿过,大块大块地滴在地上。
他要去把他的少年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