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冰原的气温进一步下降。两人在寒冷的驱使下,不得不躲回展逐颜发现的那个藏身处,等待这个漫长的夜晚终结。
展逐颜的情况越来越差了,尽管温斐努力地想抱紧他,可温度还是从他身体里慢慢流逝了。
这并不是个好兆头,可展逐颜并未因此而自暴自弃,他在寒冷的夜里,仍是竭力将温斐笼在他臂弯中。在绝望与死亡的脚步声中,他开始唱他们的军歌。他很少唱歌,可他声音好听,音域又宽,唱着唱着把温斐都迷了进去。
本来展逐颜都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可当温斐睁着双眼定定地看他时,他又生出些弥留之情来。他想,他们好不容易熬过那么多磨难,他又怎么舍得去死呢。他想跟这个人好好地,过一辈子。就算为了这个他爱的人,他也可以苟延久一点。
温斐听到他说的话,捧着他的脸,温热的唇缓缓贴过来,印在他脸颊上,笑着跟他说:“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秒,也是一辈子。”
展逐颜于是开怀大笑起来。他有时候总在想,他给温斐的总是太少,明明他把温斐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上,却无论如何都比不得温斐对他的深情。但一旦想到将这个人从自己世界里剥离,他又痛得无法呼吸。或许感情就是这样矛盾的一种东西,也许它是激素在调控,也许当激素的作用消退时,所谓的爱情都会变成寡淡无味的水。可他知道他们不是,他们从未忘却,却又如宿命般地再一次深爱。
“如果现在陷入危险的是你,你最想做的是什么事?”展逐颜蠕动着苍白的唇,问他。
温斐扯动唇来笑了笑,道:“我这个人吧,轰轰烈烈的日子没少过。要是马上就要死的话,我应该只想跟你待在一起吧。”他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眸中虽有悲戚之色,却也笑意盎然:“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虽然也曾恨过你,可我依然爱你。”
展逐颜两颗黑瞳被句话点燃,如含着火般熠熠生辉。他将手伸到衣服里,也不知道他将东西藏在了哪里,就看见他变魔术般拿出了那枚属于温斐的婚戒,庄重地递到他面前,问他:“如果再问你一次,你还愿意吗?”
“我愿意。”温斐眼中浮出水色,却仍是笑着将手递过去,由着展逐颜给他戴上戒指。
展逐颜将那枚小小的戒指推到底,虽然他很想抱着温斐与他深吻,却还是怕毒素经由体液蔓延到那人体内。不舍得。
温斐靠在展逐颜怀里闭上了眼,他很想睡着,可他总是忍不住去捕捉展逐颜的呼吸声,好像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连这属于展逐颜的仅有的丁点生命迹象也失去。
人似乎总会回忆过往,回忆那些难忘的、尴尬的、痛苦的画面,这一生酸甜苦辣温斐都尝了个够,可只有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最怕的是什么,最在乎的是什么。
十六年的牢狱时光,最让他痛苦的并不是折磨,而是孤独。
最让他在意的也不是欺骗,而是背弃。
他们是笼子里的两只小野兽,笼子一点一点地缩小,他们也不得不拿起唯一的武器伤害对方,抑或伤害自己。由相爱到仇恨,却也没有一个人过得容易。他受的伤害更重,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仇恨展逐颜。
可一切也并非展逐颜所愿,当心理折磨加诸于身的时候,是五年还是十六年,其实并没有太多差别。他知道这个人的性子,如果可以重来,他会宁愿自己替他受过。
展逐颜活着,自己自然可以无理取闹,可以颐气指使地要求讨回。可如果他也不在了,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会被死亡埋葬,包括那个曾经存在如今又再度重生的敢爱敢恨的温斐。
温斐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或许是因为周遭太冰冷,又或许是绝望的感觉太麻木。当半夜里他被诡异的嘶嘶声吵醒时,展逐颜已经不见了踪影,跟他一起栖身在山洞中的,是一条水桶般粗细的蟒蛇。
温斐以为骨鲽卷土重来,下意识捡起地上的刀,想将这只爬虫杀死,可在这沉沉的黑夜里,那条巨蛇的眼睛却又像极了一个人。
他长着锋利的齿,红瞳里渗出幽幽的光来。在这冰天雪地中,温斐是一块不错的食物,吞下之后足够他果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