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也好,生气了说明不害怕了,说明昨晚的梦魇从他脑海里抽离了。
脖子是要紧处,即使是强悍无匹的龙,也得紧着这块。可展逐颜一点也不紧张,反拿那双秋水为底黑玉为瞳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温斐,直等到那人因久未得到回应而燃高三分怒意,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烧退了么?”说着便对温斐伸手,想去碰他额头。
温斐听见响动就反应过来,准确无误地把他手打开,那反应迅速得一点也不像个失明的人。
“别碰我。”温斐冷声垂下头来:“你说我要是把你这颗脑袋交出去,能不能换个特赦机会?”
“不会。”展逐颜身上肌肉连动,一手辖制他双手,一手攻击他麻穴迫使他卸力,片刻后两人已颠倒了乾坤,变成展逐颜在上温斐在下了。
展逐颜压着他手腕将铁片拿掉,哐当一声扔到床下。他体格比温斐更健壮,此时居高临下,简直就像座大山般压制着身下之人。温斐想用腿部力量挣脱,也被展逐颜早一步发觉,直接拿自己之前留在床上的外衣卷了缠了,再曲膝一压,压得温斐半点都动弹不得。
温斐压抑着怒气,又被展逐颜将两只手一并捉了按到头顶。那强悍的男人紧接着凑到跟前来,灼热的呼吸就喷吐在温斐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与火热,他的手也不甚规矩地在温斐下巴处游移。
“二十几年前我就只你差一点,这么多年总该有点长进吧。”
展逐颜说着说着,又想到刚才温斐制服他时的场景:那人衬衫底下线条优美的肌肉,压在自己胸腹上的腰臀结实有力,笔直修长的腿屈成致命又性感的弧度……
在认识展逐颜的人眼里,他是个克制禁欲到变态的人。送到他面前的俊男美女,他从来不碰,像个机器一样来回周转,从不见他对性有什么热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有积蓄的欲望都只有温斐这一个闸口,也只有温斐才能让他动容。
终于他捉住那人下巴,凑过去吻了一口。但很快他就吃痛地退开,下唇被温斐咬出了血。
温斐剧烈地喘着粗气,齿边并唇边晕开一抹血色,如冰天雪地里绽放的一株寒梅。他像困兽像疯子,更像被逼到悬崖处无路可退的囚徒。
“别在这时候跟我闹脾气,最起码等扛过了这阵子。”展逐颜放软了声音,循循善诱道。
温斐却被他逼急了眼,根本没被他这丁点蜜糖迷失心智。他气,他从心底里觉得展逐颜是对不起他的,即使到了现在也无法释怀。若展逐颜依然维持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他还能配合着维系两人之间的平和。可这接二连三的袭击、绑架、失明,种种挫折结合在一起,温斐也终于爆发了出来。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在展逐颜面前无意识就暴露了本性。若是遭遇这些的只有他一个人,也许他咬咬牙就撑过去了。可展逐颜也在,于是他的愤怒有了理由,他的难过可以宣泄,他可以无理取闹更不用说有理有据的发火,反正展逐颜会全盘接收。
当展逐颜突然丢下他的时候,温斐开始难受了。他本以为展逐颜会守诺,会永远陪着他的,可现在他却又要抛下自己,独自远去?
不,他决不允许!
事实上,展逐颜并不准备放开他,也不曾有过放开他的想法。
他只是因为身处别人的地盘,产生了几分不安。他希望能跟尽快将温斐外面的保护层撬开一点,让他接纳自己。
多少人费尽心机往上爬,爬到最后,就算攀登高位,也不过成了权利的奴隶。当他接过继承人这个位子的时候,就注定好要成为被权欲推着走的一颗棋子,注定要成为寻找艾莱号的一个工具。
想要抽身而出,可低头一看,脚已经长在了泥沼里,生了根,长了芽,就算孤身一人逃亡,又能逃到哪里去。天涯海角,无一处是归途。
要想让温斐和自己逃脱这样的宿命,就只能往上爬,爬到无人能阻挡他的时候,才能有足够的话语权主宰两人的人生。
他又怎么忍心呢,当他爱上温斐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这段感情里弱势的一方。他没法让艾莱号烂在泥土里,没法让那些像莱尔一样的人安安心心地放下权利躺进棺材里死去,他只能把担子扛在自己身上,顶着质疑、压力、胁迫,去反复推算一个近乎于不可能的数据,纵然寻找之路会带来死亡,他也只能闷头去闯。
他们两个,一个向生而死,一个向死而生,他在阳光里腐烂,温斐在黑夜里重生。
他无法代替温斐承受那十六年的折辱,可如果能选,他宁愿进监狱的是他。
“展逐颜,我真想杀了你再自杀。”温斐在难以忍受的沉默里,咬牙切齿地吐声。
展逐颜低头吻他,冒着被他再度咬伤的危险,在弥漫的血腥味里结束了这个吻:“不,我可以死,但你要好好活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骤然笑了起来:“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不得不死,你一定要亲手杀了我。我这条命只属于你。”
明天,骨鲽会来带走他们,他也会选择吞下那粒药丸,重新踏上展逢晚的埋骨之地。
这是一场注定要跟骨鲽撕破脸的旅行,也许能赢,也许会死,他不能保证。他将手伸到口袋里,从里面拿出属于温斐的戒指,想趁机将它塞到温斐手里,最后还是没这样做。
“早些睡吧。”他将戒指放回,同时解除了对温斐的压制,凑到他脸颊上吻了一口:“我依然爱你,至死方休,不要多想。”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他们两个心思各异的人并排躺在床上,分别占着床的两边,中间横跨着一条硕大鸿沟。
旷久的沉默里,展逐颜对着煞白的天花板开了口:“你如果不想回去,我们就一起走,开着飞船去流浪,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温斐的呼吸中断了一瞬,片刻后他闭着眼说:“展逐颜,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么?”
“哪一句?”
“你说你会死在我后头,这次不要再食言。”
展逐颜转过头去看他,温斐却已闭了嘴,房间里的白光打在他半边侧脸上,带着让人心惊动魄的美。展逐颜扯着嘴角笑了起来,用口型回答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