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给我包了馄饨吗?我就吃馄饨,我要把脆萝卜全都吃掉。”
庄周笑道:“乖一点,当心嗓子痛。”
公交站距离星垂天野还要十分钟的路程,毛非不忍心把吉他顶到脑袋上,别说顶到脑袋上,他恨不得塞进衣服里。
一路小跑冲回家,毛非淋得湿透,哼哧哼哧按指纹开门时按了两次才被成功识别,滴滴答答一进门就受到两个毛孩子的连声指责,大半天,没人在家!
毛非小心行动,生怕一不注意又闹出大动静来被庄周远程看到他这么狼狈,他赶花旦小生走:“别蹭了,湿的,湿的。”
点着脚尖抱着吉他钻进浴室里,毛非把自己脱光光后,先用吸水布把吉他上下里外擦干净。
这是小裴哥送个他的纪念品,吉他里面刻着“MOMO”。
不止吉他,还有一个手机。
毛非冷得发抖,花旦和小生在浴室门口急得直叫,浴室是它们俩的地狱,被洗澡支配的恐惧让它们俩从来都不肯踏足此处半步。
擦完,浴缸放热水,毛非再点着脚尖把吉他拿去书房放好,这才把两个黏人的小妖精从头到尾撸上几遍。
“花啊---,生啊---,是不是想我了?是不是想你爹了?”
两猫打呼。
毛非嘟起唇:“我也好想你俩的亲爹啊。”
浴室门没关,特意让花旦和小生欣赏美人入浴图。
热水浸没身子,毛非躺进去长吁一口气,舒坦。
可惜低沉的情绪也像被泡软了,蒸腾了,又滋滋地冒出来。
毛非知道不该去拿那个手机,知道看了只会心痛难忍,只会更加为小裴哥不值得、意难平。
但就是这样,明明全都是明明知道的事情,可若是人能够阻止自己不去明知故犯,大概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追悔莫及。
毛非深呼吸,点亮屏幕,手机没有锁屏,也没有其他软件,放在桌面上的只有相机和相册。
毛非点开相册,显示一共有826张照片,再点进全部照片,加载出来的图片...即使毛非有心理准备,还是要他一下子就掉出眼泪来。
大部分都是庄穆,穿着各种不同的衣服,在下厨,在说笑,在修理水管,在晾床单......
还有各式各样的饭菜,疙瘩汤,手擀面,小笼包,千层饼......
毛非记得他带着裴黎回宿舍搬行李时,裴黎问学校的食堂有什么好吃的,他说他喜欢吃面食。
今天哭得太多,眼眶根本兜不住眼泪。
毛非呜咽着骂脏话,一边骂,一边自虐地去找裴黎曾给他发“傻非非,知足常乐”那一天的照片。
找到了,时间水印还在上面。
每一张照片都有时间水印,跨越了三四年的时间水印。
除了水印,毛非看见那张土豆浓汤的命名被编辑为:有点咸了,但是他说有进步,喝到底不剩。
花旦和小生被倏然的哭声吓住,背着飞机耳朝它们的副官猛瞧。
这是在家里,在浴室里,不怕被别人,也不怕被摄像头听见。
毛非心绞痛,自作自受地屈起膝盖抱成一团,泄愤或是逃避一般把手机扔到了水底下。
裴黎把它交给他时,说:“我知道扔了也无济于事,但是时间会帮我的,我不再看它们,我就会渐渐忘了它们的。”
裴黎的眼泪砸在手机屏上:“可我现在还舍不得,非非,你帮我扔吧。”
毛非看着这个不防水的电子产品从奄奄一息到彻底黑屏,在心里晃着神计算,826张,那就是见一次面,拍...拍多少张照片?
毛非算不过来,他把脸蛋也埋进水里寻找窒息感。
浴缸咕嘟咕嘟地加热时,毛非捞起手机出浴了。
他把庄周的居家服找出来套在身上,松垮垮,袖口和裤腿都要挽几道,再把已经坏掉的记忆工具放到阳台的花架上去。
想让它晾晾干,想扔掉它,也不想扔掉它。
毛非没去深究自己的矛盾心理,他揉揉酸涩的眼睛,坐到画架前开始调颜料,他要把今晚在公交车上乍现的灵感画下来。
花旦和小生来黏人,跳到藤椅上等着毛非陪它们玩。
可是时间一点一点流淌,毛都互相舔了一遍了,副官还是和那支画笔在玩。
整间屋里只有阳台上开着灯,阳台外,初夏夜的风雨肆虐交加。
毛非提笔凝神,想起高尔基的那首《海燕》---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他蹙起眉心,海鸥不是海燕,不管是不是,他都贪图安逸。
他也想起裴黎穿着漂亮的白衬衫,跟他说:“我后悔了,如果再回到过去,回到三四年前,我还要遇见他,我要遇见他。”
毛非轻轻摇头,他一点都不希望这只白鸥再经历任何暴风雨。
爱琴海又是什么样子?
湛蓝,平静,美丽。
毛非回忆着从电影里看到的爱琴海,许愿此时彼方有一个阳光铺洒的好天气。
他落下笔,在这幅海蓝主色的画稿下写到:飞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