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陆闻非的旁边，揉揉他的发，“今天很开心吗？”
“嗯嗯，很开心，今天有好多同学都来看我了。”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陆闻非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
他以前不知道妈妈不让他和男孩子交往的原因竟然是这样的疼痛而又刻骨铭心的，他不该这么不懂事地想要去伤害妈妈的心。
陆闻非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他哭着问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顾妍的表情一开始是生气的，她扬起了巴掌，愤怒的神情好像再说着你不要再一直问一直问相同地问题了！
那个时候的陆闻非害怕地闭上眼睛，但是那一巴掌迟迟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当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了妈妈的眼泪。泪珠汹涌澎湃地从眼眶里涌出，犹如断线的珠子。妈妈一向是坚强的女人，从来不想他这样一扯嗓子眼泪就会掉下来。一直笑得就像可爱的小女生一样的妈妈突然这样厉害地哭起来，那时候的陆闻非束手无策。妈妈一直都很坚强，坚强到让他几乎要忘记整个家都是妈妈艰难地支撑起来了，坚强到几乎忘记了他的妈妈也是难以用双肩支持生活得重压的小女生。他好像要伸出手去安慰妈妈，可是又害怕妈妈扬起的巴掌。他看见妈妈用力地掩住嘴唇，表情是那样的悲伤那样的疼痛。
巴掌最终没有落下来，只是狠狠地留了一句：你再问一句，我就不再是你的妈妈了！
然后转身，甩门。砰的一声，震落了一直蓄在眼眶的陆闻非的眼泪。
陆闻非不论怎样都没有办法忘记，妈妈疼痛的表情。她是那样的疼那样的难过，太多的悲伤是会把他的妈妈压垮的。陆闻非不会忘记那句话，平时越是温柔的人歇斯底里起来越是可怕。
陆闻非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一鸣哥哥。
——如果这件事中的错误一定要让一个人来承担的话，我希望那会是我。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不见了所有的痛苦与挣扎，平静得就像是羽毛缓缓落下到湖面上，只是荡漾出细小的，几乎微不可见的涟漪。
他道：“女孩子。就是我上一次和妈妈说的应礼儿。”
“应礼儿？她又来看你啦？”
“嗯嗯，礼儿对我一向很好。她很照顾我，上一次来的时候还送了我一盒水彩。我想等我回到学校了之后，应该要回赠一些礼物给她才好。”
顾妍看着陆闻非的眼睛。
她的孩子一向是不擅长撒谎的，顾妍这个当母亲的自然是相当清楚。
陆闻非在撒谎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飘过眼神。但是现在并没有这个动作出现。
大概是因为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苦衷吧。
顾妍的心情微微明朗了些许。“嗯，等你出院的时候，妈妈陪你一起挑。”
看到了顾妍和平常无异的神情，陆闻非微微放宽了心。
他的妈妈是在急诊室工作的护士，和十二楼住院部不在同一栋楼里，差了十万八千里，发现他在说谎的可能性很小。等一会儿，只要对可能会看见的人串一串口供就可以了。
“妈妈工作了一天，真的是辛苦了。今天要值夜班吗？如果到了下班的时间就赶紧回去休息吧，医院里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是没有关系的，我可以好好地照顾我自己。”
陆闻非的第一次撒谎显得非常成功。
在妈妈离开之后，他飞快地和周围的几个人串了口供。其他人虽然觉得有点不明所以，但看在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而且请求的人相当的诚恳的份上，他们还是欣然答应了。
陆闻非做完一切之后，呈大字扑在了病床上。
撒谎真的是一个技术活儿，刚刚撒完谎并且圆谎的一个小时里，陆闻非的心脏都是砰砰跳的，一根神经紧紧地绷着，生怕下一秒妈妈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如果可以不用撒谎的话，他真希望这辈子都可以不用撒谎。
陆闻非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恢复了一点过后便开始着手做几天的作业。等一切都做完了之后，他在窝在被子里，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陆闻非即刻发现了不对，睡在他隔壁的钟一维忽然不见了。
东西都还在呢，也不像是出院的样子。大概是因为很无聊所以出去散散步吧。
陆闻非略微担心地看了几眼，不过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细细算下来，今天就是他住院生涯的最后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