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晋看着女人浅色的唇。轻声呼唤她。
医生有说过，如果长时间持续地呼唤着已经变成植物人的那人的名字的话，复苏的可能性会很大。
如果能够讲讲之前的事增进刺激，那就更好了。
徐福晋每周都会翘掉一到两节的自习课，来病房里陪陪他妈妈。
“妈妈，我今天，看到钟一维了。他的床位就在闻非的旁边。哦，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陆闻非是谁吧，我们又分班了，闻非是我同桌。是一个，有着很可爱笑容的男孩子。他是我那个时候遇见的小哥哥喜欢的人。”徐福晋摩挲着妈妈的手，“真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两个男孩子在一起。我觉得你应该会同意吧，你从来都是一个随和而又温柔的女人。即使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个男孩子，你应该也会对我说，男孩子也是没关系的，只要是我喜欢的就行。”
徐福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看向妈妈的眼神又深又沉，“我记得小时候你给我读过笑猫日记。刚刚好就有一本是讲笑猫的孩子二丫帮着小女孩唤醒她的植物人妈妈的。但是现在没有任何人来帮助我。你说，你会醒过来，然后陪陪我吗？我真的是一个很需要有一个人陪伴的，孤独的孩子啊。小的时候，徐家的大院虽然有很多人，但是我在那里都不开心。因为我没有爸爸，我的妈妈又到了遥远的不知道哪个城市去打工。虽然我还有外婆。但是外婆要照顾那么多小孩子，轮到我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下那么一小点一小点时间了。小的时候看马克吐温，记得看到了一个特别讽刺的故事，一个乖顺的孩子从小到大就没有得到家长过多的关爱，而一个从小调皮捣蛋的孩子却被他的父母、甚至于整个世界都爱着。那个时候的我是那样得难以见到你，以致于那个时候的我曾天真的以为我是没有妈妈的........有时候我就会想，我是不是要坏一点，你才愿意从遥远的那个城市里回来看看我呢？”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徐福晋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那个时候我真的这么做了，在徐家大院里大闹了一场，用石块砸破了另一个小孩子的脑袋。然后你就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你拿这个行李箱，千里迢迢地不知道从哪个城市赶过来。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后悔那么做了。你脸上的狼狈让我心疼。我果然打从骨子里的就是个好孩子啊，竟然那么小年纪就懂得了心疼我妈妈。妈，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棒？可你一句都没有夸过我。一句都没有。就连钟一维那个木头脑袋都夸我长得好看了，你都不夸夸我。”
“妈，你的手好凉。再不起来运动运动，肌肉都要萎缩了，到时候就不好看了。你不是特别讨厌不好看吗？我爱臭美这一点一定是遗传了你。这个习惯可一点都不好，得改。人不能这么注重外表，我们得修养修养自己的内心。等醒来之后，我给你挑几本书回去看。不管是积极的消极的真实的还是玄幻的都很好看，北欧神话很有意思，白夜行也好看，你不是说想看看太宰治的书吗，醒来我就给你看，上次写作文活动我不是得奖了吗，我用那个三十块的书卡给你换了一本人间失格来，今天忘记带了，下一次我带来念给你听。不过记住了，我念给你听是为了让你醒过来看看字，而不是让你听入迷了就不愿意醒过来了。”徐福晋絮絮叨叨道。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一会儿牵扯到遥远的过去，一会儿是现状，一会儿又跑到将来去了。如果这一段话要搁在英语作文里可不是得折腾死人。心脏不知怎的跳动得很缓慢，好像被一阵名为悲伤的重压给压制住了。
“我最近也有很努力，你儿子本来就很聪明，再努力一下更不得了了，现在的我可不像以前那样无能为力，我已经有资格.......成为你的骄傲了。我现在已经可以做到控制自己的排名了哦。故意做错几道题，然后把我的分压得稳稳的，保持两百来名的成绩。真的是故意做错的几道题，你儿子还没有差到需要在你面前撒谎的地步。我说过了，要让你亲眼见证到我的进步的。你闭着眼睛看可完全不算的哦，等你什么时候睁开眼睛来了，我就什么时候一下子飙到年段前十来给你看。如果到我高考的时候你还没有睁开眼睛，那就没办法了，两百多名就两百多名吧，区区前途哪里有你睁开眼睛重要。.......好吧，我是不会拿我的前途开玩笑的，那毕竟是你奋斗了一辈子都要争取的东西。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睁开眼睛看看，我这辈子最威风的时刻。”
徐福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没急着喝，先拿棉签沾水给妈妈润润唇，然后自己才感情深一口闷。“讲了那么多话，有点渴。听了这么久我的废话，你也应该渴了吧？水好不好喝？当然不好喝了，你最喜欢喝的就是放了一勺蜂蜜的热牛奶。不过你睡着的时候我可不好给你擦热牛奶。等你什么醒过来的时候，我再给你热。就像之前一样，在你睡觉之前，一天给你热一瓶。我是不是中国好儿子？真的，太贤惠了。你儿子我这么贤惠你怎么可以不醒过来呢？我就纳了闷了，为什么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呢？我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你还在意着以前的人说得那些话，所以才逃避着捂住双耳不肯听。以前那些顽皮的小孩子都说你脏。你哪里脏了？你美得很！这么挑剔的你儿子我都说你很漂亮了，你还怕个什么？那些小孩子也全部都被我教训过了一遍，他们也绝不敢再说什么了。如果他们再说，我就会像以前一样死死地守在家门口。哦，你肯定不知道哪个时候的我守在家门口时的状态。
在徐家大院的那段时候，我不是和外婆住一块儿吗？外婆虽然嘴上对你挺嫌弃的，但是你那屋子有给你好好留着，打理得一尘不染的，这完全是因为你儿子被抓去做苦工的缘故。打扫完之后，我就天天蹲在你屋子面前，天天看啊望啊，就跟朱自清盼望穿天那样盼望着盼望着希望你的脚步声进了我的妈妈回来了。但是我小时候啊，八面玲珑，跟个人精儿似的，没在他们面前明说我和你的关系。你说，我为啥这么聪明呢？你和老爸完全不聪明啊！我肯定是你们隐性基因相互碰撞的结果。就有很多人问我：你蹲在婊子屋前做什么呢？我就用各种反驳来护卫你的名声。真亏他们这些小猪头，都这样了都还没有猜见我和你的关系。真的，每一次我很帅气的时候你都阴差阳错地没有看见。所以说嘛，多看看我啊，多听听我的声音，闲着多夸夸我也可以，你儿子不会因为这点小赞赏就翘尾巴的。所以没关系，你随便夸就好了。不过你怎么可以这么小气呢？一点点都不夸我。”
徐福晋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差不多了，便最后帮妈妈掖了掖被角。“时间也不早了，我再不回家作业该写不完了。下次我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