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他请我出山为你诊治,许下的代价是,无论我要什么药都会给我。”肖梦茹笑带上了几分自嘲与苦涩,“我一身医术精绝,却只是为了救自己罢了,所需的药自然也是为了救自己。”
“青帝一族纵然是修为尽失,天赋却能依旧封存于心脉。你的心头肉,于人而言,说是起死回生也不为过。”
“也是我想的不够周到,医好你的身体,却绝了你的生志。”
这个一直以来都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女人,终于放下了自己的姿态,低声对白风说了两个字:“抱歉。”
……
良久的沉默。
白风终于轻轻笑出声,说:“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是,他不够懂我,我也不够信他。”白风仰起头看着她,这样说道,“也许我们根本就不合适。”
纠缠了那么久的爱恨,此时此刻,也不过是一句“不合适”轻巧带过。
世间种种,最是残忍……不过如此。
如果白风,还是那个没有白姜夏记忆的白风,他会选择放下一切,重新开始。
如果白姜夏,还是那个没有白风七情的白姜夏,他会选择舍弃一切,孑然一身。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爱而不能,恨而不舍。
终章
当初白风死后,离御用自己的血肉修补了这具身体。可以说,如今的两个人早就血脉交融,如同两个人纠缠进了骨血里爱恨。
这件事肖梦茹没有告诉白风。
毕竟,就算告诉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肖梦茹很用心地帮白风调理身体。
修为是没有办法恢复了,白风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年岁可以活。
当年他入了疯魔,一心求死,轮回一场到头来还是回归了这具身体。
后来离御来了几趟,隔着远远的距离静静看着白风,一站就是一整天。
这是白风知道的。
更多的是他不知道的时候,男人站在他的床边,凝视着床上人的睡颜,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
白风说的那番话肖梦茹后来告诉了离御。
彼时黑衣的青年低低地笑出了声,眼角一滴泪,破碎成盈盈的星光。
“他说的对。”男人如是道,“是我不够懂他。”
这时候肖梦茹才发现,这本该还剩着上万年寿元的帝王,鬓发已然透出斑白。
算了吧。
他听见自己这样对自己说。
两个人走到这一步,何必再纠缠?
但是还是不甘心。
他努力了那么久,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四海山川地寻找他散落的七情,又用自己的血肉去修补好他的身体,为他构筑一方世界。
哪里是为了得到他一句“不合适”?
怎么会甘心?怎么能甘心?
“麻烦你照顾他了。”离御转过了身,不去看肖梦茹,也没有让肖梦茹看见他的神情,“等他身体好了,想要什么,想去哪里,都由着他吧。”
然而再不甘心,也无济于事。他舍不得让白风再难过了。
白风离开那天是阳春三月,有绯红的桃花压了满枝,却始终不如记忆里的繁华艳丽。
他一身广袖长裾的白衣穿在身上,被风鼓动,看上去空荡荡的。衣袂如水,在空中翻飞成碎雪,却有桃花零零星星的落下,沾染他的衣。
向来恋恋不舍地,不只是桃花。
还有人。
离御端着两杯酒走到他跟前,亲手将其中一杯给了他。
出口的声音是梗咽嘶哑的:“临别酒。”
白风笑了一声,若有所思,“倒是像交杯酒。”然而下一句又说,“这杯喝了,日后……诸多爱恨都如烟云散吧。”
他本来想说“日后再不相见”的。
最后却硬硬生转了话头,说“如烟云散”。
“……好。”
两人轻轻碰了下杯,仰头饮尽。
后来白风去了哪里,离御是知道的。
一直知道。
空荡荡的宫殿里只剩他一个人,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这里寻找着两个人那点儿微薄的回忆,饮鸩止渴一般,不死不休。
离御去看过白风一次。
彼时闲云野鹤一样的青年坐在山崖之上,山间流雪簌簌地压在他的肩头,看的人心疼。
然后有眉目温婉的女子,为他披上一件大氅。
那女子是真的非常温婉,然而也只是温婉罢了。眉眼素淡寻常,一点儿也寻不出艳丽之色,是非常宜室宜家的模样。
白风握住了女子的手,唇角有浅淡的笑意。
离御转过身去,一步步离开。
这个人,再也不需要他了。
下山的路,落了一层厚厚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