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君上,儿臣恳请君上先答应儿臣一事。”姬安君忽然又跪了下来,双手着地,恭恭敬敬地趴在地上,大声恳求着。
看到忽然对自己行大礼的姬靖凤不由得心头一紧,微微攥紧拳头,半晌又缓缓松开。
“说来听听。”姬靖凤说道。
“倘若因儿臣言语不当,冲撞在座,还求君上饶儿臣一死。”姬安君严正说道,趴在地上保持姿势。
闻言,姬靖凤似是明白了什么,在座仅无人,一个是帝君,一个太子,一个犯人,一个他的随行,还有一个便是他自己。若非要冲撞了谁,那只能是帝君或者太子。
帝君乃是他生父,不见得会冲撞自己,如此想来那便是太子了。
姬靖凤看了一眼姬长君,后者则是拱起双手,对着姬靖凤拜了拜,随即便放下手。
“高平王此言是何之意?”姬长君又转向姬安君。
听到姬长君的话,姬安君缓缓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姬长君,却并未回他,转过头又看着姬靖凤,再次拱起双手弯下了腰。
“求君上先行饶儿臣一死!”姬安君加重语气,固执地乞求道。
身后的萧羿之见状,自知无法相助,只得站在原地,看着姬安君所为。
“那便如你所愿,无论你说了什么,本君都免你一死。起来吧。”姬靖凤终是妥协,他怎会不知这个姬安君心里所想,无非就是惧怕自己一怒之下,杀了自己,为此而提前警告自己,也为自己留了后路。
倒是精得很。
“儿臣多谢君上!”姬安君抬起头,再次恭敬地拜了拜,随即缓缓起身,整了整衣裳,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萧羿之。
“君上,一个半月之前,胶东爆发雪灾,起先胶东州州府并未在意此事,不料短短几日,府库粮草竟是所剩无几,州府上述太子,太子便告知了君上,此事,君上可有假?”姬安君缓缓说着,随即又问姬靖凤。
“确有此事,怎么,难道有问题?”姬靖凤应着。
听到姬安君提到自己的姬长君,心中一顿,暗道不妙,自己恐怕是中计了!可这姬安君到底是怎么查到自己身上的?
姬长君看向跪着的陈振宇,心里嘀咕,即便是抓住了陈振宇,他手上还拿捏着他的妻女,料他也不会供出自己半分。
“此后,太子殿下便是向君上讨要了赈灾粮,君上允了,可押运赈灾粮的却并非太子本人,君上亦是知道。对此,儿臣并无觉得不妥。”姬安君将当时之事再次梳理说道。
姬靖凤被他说得有些烦了,伸手抚了抚眉心,盯着姬安君,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而姬安君看到姬靖凤的动作,心下了然,深吸一口气,随即便说道,“可太子却私下勾结江湖门派,在我高平州境内,劫下这批赈灾粮,并送往百汇,为了防止被他人知晓,授意将押运之人施予化尸散,命丧百汇沼泽之地!”
他越说越快,越说越激进,丝毫不给听者一丝喘息的机会,手指着地上,愤怒地言语着,脸上满是怒气与悲痛。
一大段话说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下,眼睛瞪着姬靖凤,又缓缓转向身侧的姬长君,一双如猎鹰般的眼睛刺穿他。
“你简直一派胡言!”姬长君瞪大了双眼,冷言甩袖道,故作镇静,可袖子里的手却是不住地颤抖,紧紧地攥了起来。
闻言,姬安君看向姬靖凤,只见他眯着眼睛盯着自己,眼底不明所以的神色。
“高平王,凡事,是要讲究证据的。”姬靖凤冷言说道。
证据?
“君上可记得当日您得知粮草被劫后,儿臣进宫时说的话么?儿臣被禁足王府二十余年,何来的能力能够让儿臣一边宫内迎新,一边千里之外指挥劫粮,何况雪灾一事,儿臣亦是在回到高平州后得知,试问,太子在高平州劫粮,最后真正受到牵连的,难道不就是儿臣吗?君上!请君上仔细想想!”姬安君一刻不停地说着,最后还将事情问题丢给姬靖凤。
听到姬安君如此一番言论,姬靖凤深吸一口气,此事,他并非没有想过,只是这姬长君乃一国太子,姬安君又久禁于府,无权无势,根本不成威胁,怎会引起太子的敌对。故此,姬靖凤便将那太子诬陷姬安君的想法,抛之脑后了。
谁料,当有些事情从姬安君口中说出,便又变了味。
“高平王,本君再说一遍,凡事是要讲究证据的。”姬靖凤再次强调着,可语气却软了几分,不似刚刚那般冰冷。
姬安君知道,他犹豫了。
“君上说的不错,凡事是要讲究证据的。”姬长君盯着他,讥笑着说道。
“证据?凡是江湖中暗影一流的人身上都种了蛊虫,为此,儿臣才与萧公子走了一遭江湖,特寻其暗影堂,找到了那个被你毁尸灭迹之人的身份,靠着母蛊,方才到了百汇之地。那百汇之下,有一故城,名为‘酆都城’。那批粮草便是藏于此处。”姬安君缓缓说道。
“儿臣问过城主,城内所食之米皆为高安国的软米,鲜有北黎国的生米。故此,想要找出这样的米,简直易如反掌,后又在这陈振宇家中寻出印着北黎官印的米袋,这陈振宇见着儿臣又满嘴的‘我不能说’,这才断定这人便是太子在酆都城内的接头人。”
“而这个陈振宇,是太子府上的管家于百汇附近的村庄中救回来的,以允以官职威逼利诱,后又偷遣兵卒控制其家室,陈振宇这才应下此事。君上想要证据,不知这酆都城进城记录,可算是证据?”
只见萧羿之从怀里拿出一本簿子,递给姬安君,姬安君翻至记录陈振宇运进粮车的记录,递给内侍,内侍小心翼翼地接过,随即递给姬靖凤。
姬靖凤拿过那簿子,看着墨字所述,微微蹙起眉头。
“这记录值得说明陈振宇运进粮车,并不能说明那辆车运着的是我北黎的赈灾粮,亦或是他自己的商粮。高平王,可有其他证据?”姬靖凤将簿子往案几上一放,随即又问道。
看着姬靖凤的动作,姬安君勾嘴一笑。
“君上难道不好奇那座百汇沼泽之下的地下古城,酆都城吗?”姬安君突然问道。
闻言,姬靖凤低头沉思片刻,这座城池,他的确好奇,百汇乃是千里沼泽,生人绝不能随意靠近,又怎会在这沼泽之下还有一座城池?
“却是可疑,可这与此案有何关系?”姬靖凤疑惑道。
“酆都城从不现世,故此,凡是进入酆都城的人,或是出城的人,必须记上姓名和进出城时间。这陈振宇家中贫困,有一妻一子,自己是个读书人,靠着鞋子卖画为生,试问,这般一人,怎会去买来如此数量的粮草,又哪来如此钱财去购买?”姬安君缓缓将心中所想说来,一边打量着姬靖凤的神色。
听着姬安君的话,姬长君的心中越加慌乱,可是到如今,他还能为自己辩解什么?
“陈振宇,高平王所言可有假?”姬靖凤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陈振宇,厉声问道。
陈振宇听到自己的名字,浑身一颤,连忙扣下脑袋,哆哆嗦嗦的模样,不敢回话。
“陈振宇,本君在此,你大可不必如此害怕。”姬靖凤再次说道,语气稍许柔和。
感到周身压力瞬间少了些的陈振宇,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姬靖凤,随即又急忙低下头,犹犹豫豫地转头看向姬长君,见着对方瞪着双还认得眼睛,他吓得往姬安君身侧躲去。
“君……君上!小的冤枉啊!小的也是受人所迫啊!”陈振宇竟是被吓的哭了出来,大声喊叫着。
一瞬间,姬长君感到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听到陈振宇的话,姬靖凤的心中亦是一冷,看来,他的话没有错。
“高平王所言,可有分毫差错?”姬靖凤对着陈振宇问道。
“没……没有一丝差错确实如此。小的还留着那人的物件!只是只是未曾带来。”陈振宇看着姬靖凤急忙应下,随即又说了些什么。
萧羿之听闻,便从腰间掏出一块木牌,放到陈振宇面前。
“可是此物?”他问。
“对对对!就是这个!那人说要小的凭这个去接应押运粮草的人,还说这个东西还要迎来下一个人的。”陈振宇连连点头,如是说着。
随即,萧羿之便将那木牌子交给了内侍。姬靖凤看着这木牌子,反反复复查看着,睁大了眼睛才发现这木牌子左下角有一列小字“胶东王府”。
姬姓王室的宗亲,凡王子皆有其各自令牌,王爷手上的是青铜玉牌,上头刻着各自封地,其府中高位者则是梨木牌,所刻之字则是其位别,左下角则为封地所属。所有刻字之具皆为王室专供,绝无可能伪造。
姬靖凤并未在意这梨木牌上可的是何等位别,只在意了这左下方的一列小字——“胶东王府”。这无疑,定是太子之人的东西。
“君上!莫要听这小人之语,儿臣根本不知此事,还请君上明察!”姬长君连忙双手拱起,双膝下跪,急忙为自己辩解,随即又看向姬安君,道,“高平王!这梨木牌只能说明与我胶东王府有关,可我根本不知此事,你又如何断定是我派人做的?”
早就料到此事的萧羿之,看向姬安君,后者则是回头对他一笑,眨了眨眼睛,表示会意。
“君上,此事还亏得一人,此人便是先前君上见过的,萧羿之。”姬安君拱着双手说道。
姬靖凤抬了抬下巴,示意萧羿之。
“君上,在下为求证据,便私自去了一趟胶东王府,却不料管家正遭人劫杀,情急之下,在下救下了管家,问出了此事,君上,可要传他?”萧羿之缓缓说道,末了又问了一句。
听至此刻,姬长君已然再无支撑自己的气力,泄气地做在了脚上,微微低着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走错了哪一步,竟是全盘皆输。
“传!”姬靖凤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