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为了报夫君之仇,混入酆都城舞女之列,欲行刺杀之事,却又忽然停了手。而停手的理由竟是一句“好君上”。
的确是令姬靖凤愕然无比,他竟是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一桩旧案。
“陈振宇之死,本君的确始料未及,可已然成了定局,已是无法反悔。你刺杀本君,亦是犯了弑君大罪,按着我北黎律法,应是处以极刑。可你却收了手,本君可以当作什么都发生过,送你回酆都城。”姬靖凤沉下气,沉着眸子说道。
“我不需要你假猩猩!”秦三娘冲着姬靖凤吼道,微蹙着眉,深吸一口气,随即冷笑道,“如若不是念在你救了北黎万千流民的份上,此刻的你,定当血溅当场!”
“刁妇休要放肆!君上已然给足你机会,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旁的林天昭猛然一拍桌子,指着秦三娘怒骂,右手已然是覆上了身侧长矛,一时间,就差冲上前拿下秦三娘了。
“我说的有错吗!”秦三娘冲着林天昭一阵怒吼,随即深深呼吸,红着眼眶,含着泪,缓缓看向姬靖凤,盯着他道,“我儿身患重病,恐命不久矣,城中大夫皆无人愿出手相助,我千里迢迢寻报家仇,我有错吗!”
安德……是安德么?
姬靖凤看着眼前有些疯狂的女子,一瞬间糊了视线,那个碧瞳清美的女子慢慢地之重影,他好似又回到了那二十多年前,那个令他满心伤痛的日子。
她也说过这样的话。我有错吗?我寻报家仇国恨,我有错吗?
“君上,可我到底是没杀你。”她说。
“君上,可我到底是没杀你。”秦三娘说道。
一瞬间,姬靖凤感到浑身冰冷。
“你到底是谁?”他颤着双唇,抖着手缓缓指着秦三娘,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悲痛。
姬安君看到林天昭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来,他微微蹙眉,此事甚是熟悉。
“我?我叫秦三娘”秦三娘苦笑着,随即眼底苦涩尽收,布上一层狠决之色,咬牙切齿道,“家仇不报,我怎能甘心!”
然而话音未落,却见她突然操起地上软剑,猛然冲向姬靖凤,眼中一片空洞。
一旁早已察觉分毫的萧羿之已然冲了上去,正当举剑挥去秦三娘的软剑时,从一处突然飞来一把飞刀,直直地射向萧羿之当面,他挥剑挡下一柄飞刀,岂料这飞刀之下隐藏玄机,便是重影刀。
他来不及挥剑,只得闪身侧至一旁。
只见这柄飞刀直入秦三娘后背,狠狠地扎入。
秦三娘一颤,只觉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随即眼前便是一阵黑暗,嘴边扯出一抹苦笑,直直地倒了下去。
一时间,昆阳宫内死一般的安静。
姬靖凤看着眼前之人突然倒下,好似是那个人突然倒下一般,他的心里骤然收紧,被人揪起来的窒息。他仅仅攥着拳头,愤怒地全身颤了起来,瞪着一双凶兽一般的眼睛看向林天昭。
“谁让你动手的!啊?”姬靖凤破口大怒道。
看到姬靖凤暴怒的神色,林天昭一个箭步走上前,双手拱起单膝跪下。
“君上!这刁妇满嘴胡言乱语,为的就是引起您的恻隐之心。方才,她便是如此趁机再行刺杀,还请君上莫要被蒙蔽了双眼!”林天昭一板一眼地说着,似乎确有此事一般。
“放肆!本君尚未得知真相,岂容你乱杀!姬靖凤指着林天昭,怒言道。
“君上!”林天昭大声喝道,想要让姬靖凤冷静下来,他斜着眼睛看着一旁的姬安君,说道,“君上想要真相,何不问问长世王?”
听闻此言,姬靖凤蹙起了眉头,疑惑地看向姬安君,随即又看着林天昭,冷声问道,“与他有何干系?”
姬安君轻笑着摇摇头,垂下眼帘,饶有兴趣地看着林天昭,好似诸事与他无关,方才林天昭所提之人不是他一般。
“回君上,先前君上逼问这刁妇受何人指使之时,她可是看向了长世王。”林天昭阴沉着脸,说道。
“那又如何,长世王入酆都城查赈灾粮之时,兴许就与她找过照面。”姬靖凤皱着眉头,满不在乎地说道。
“可君上,难道他们不会怀疑这刁妇来此宴席的意图么?还是故作不相识,好让其实施刺杀呢?”林天昭盯着姬靖凤,语气甚是不善,似是逼着他回话。
姬靖凤闻言,眯起眼睛问道,“将军此话何意?”
“君上难道不觉得此事甚是熟悉吗?”林天昭冷言反问,步步紧逼。
此话一出,倒是与姬安君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老狐狸要露出尾巴了!
林天昭看着姬靖凤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便说道,“君上,可还记得二十四年前的一桩旧案?”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二十多年前的姬家王室旧案,可谓是震惊全国,当朝的文武百官无不肃然。那一年死在君上长剑之下的人,堆积成山。
一时间,朝堂哗然,此后半年的朝堂都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每日上朝,百官无不肃然发抖,不敢呼出大气,生怕一不留神,便是血溅当场,身首异处!
如今这林将军旧案重提,到底想干什么!
只见姬靖凤站起身,阴沉着脸,如同从鬼界而来的阎罗,一步一顿走下榻,缓步行至堂前。
“林将军,到底想要说什么,不如直言。”姬靖凤缓缓说道,语气冷若冰霜。
林天昭看着姬靖凤的冷硬的脸色,心知,君上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
“回君上,刁妇混入舞女之列,酆都城城主岂会不知,除非是有人故意安排,瞒天过海而为之。而为何如此作为,想必定是想要传达些什么,故而不惜代价将此女送入昆阳宫。”
“再而,刁妇为家仇而行刺杀,那桩旧案,又何尝不是为了家仇?何况还是血海家仇国恨,君上细想,此事莫不是长世王在背后操纵,岂会如此凑巧?”
“君上再想想,这一年以来,太子所为,老臣亦是不堪回首,可这诸多事事,不皆都与这长世王有关么?”
句句而落,满座不由得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正端坐在位子上的姬安君,各人神色竟是大径相同,充满着震惊。
听完这些话,姬靖凤深吸一口气,紧紧抿着唇,垂着眼沉思着什么,久久未开口。
宴席之上所有目光集聚姬靖凤一人,除了一人,姬安君。
“长世王,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姬靖凤终于开口问道。
听到提到自己,姬安君抬起头环视四周,随即缓缓站起身,悠哉地整理着衣摆,缓缓行至姬靖凤面前,对着他双手拱起作揖,转头对着萧羿之点了点头。
只见萧羿之大步上前,凑到秦三娘的“尸身”旁,仔细勘察起来。
“回君上,所有的事情,还请等儿臣的护卫将秦三娘就醒后再做定论,亦是不迟。”姬安君恭敬道。
闻言,姬靖凤眯了眯眼睛,心中甚是疑惑,却也不逼问,只是盯着他身后萧羿之的动作,静静地等待着。
可一旁的林天昭却是心中一惊,救秦三娘?此人定当是死了,自己亲自下的手,怎会有岔,何况拿刀上还啐了毒。
而此刻的萧羿之正翻着秦三娘的眼皮,伸手把着脉,突然微蹙眉,从怀中掏出一瓷瓶,倒出一颗青色药丸,往秦三娘嘴里送去。
转而又将她扶正,自己坐于她身后,运上一股气来,伸出手掌,缓缓送入一股真气,在其体内小小周转。
“噗——”
只见秦三娘突然口吐一口黑血来。
半晌,萧羿之缓缓收气,凑上前再替其把了把脉,轻舒一口气,对着姬安君点了点头,后者勾起嘴角,满意地笑了。
秦三娘坐在地上缓了好些,这才悠悠然睁开眼,看向前方站立着的姬靖凤,以及一干人等,嘴角扯开一个苦笑。
“君上,既然秦三娘已经醒了,不如,就让她来替儿臣将此事说个清清楚楚吧。”姬安君看看姬靖凤,又看看秦三娘,悠然正言道。
听到此话,萧羿之小心扶起秦三娘,而后者却是轻轻推开他,双膝跪在了姬靖凤的面前。
一旁的林天昭不由得心下一紧,眉尾不停地上挑,嘴角微微颤动,双手攒成拳状,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一代将军,杀伐无数,此时此刻,面对一个曾经为一女子杀尽王宫上百人的帝君姬靖凤,竟是如此胆战心惊,心慌无比。
“君上,家仇固然深重,可这天下万千黎明百姓,我怎能罔而不顾。罪夫千般罪孽,亦是抵不过救万千黎民百姓于危难的君上。”
“我秦三娘,纵使再恨你,断不会做此恶事。”
“此事所系,乃是林天昭将军逼迫,还望君上,能够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