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望着他,坚定地说“已经下课了。”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镜头又切给了接受采访的何迅同学。
“啊我头一次看见维护下课铃的尊严,维护得比我还用力的老师。”他叹服地举起手,缓缓鼓掌。
阮奕看笑了。
刚开始上大仙的课,他也有一两天不太适应。大仙不是刻意省略步骤,而是他的思维速度真的太快了,正常人想到下一步的时候,大仙已经想到了下面的五六步。所以一般他讲题,大部分人都是跟不上的。每次数学课结束之后,讲台上十几个人围着板书讨论步骤再常见不过了。
阮奕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开始刻意训练自己的思维速度。
做题之前,他会把规定的时间往里压缩,连多余的一分钟都不给自己留,逼着大脑用最高的速度思考问题。这样练到现在,将近一个月,他跟上大仙的讲课节奏已经游刃有余了。
画面一暗,又一亮。
还是刚才的画面。大仙潇洒离开后,一个班的人盯着黑板上简简单单的几行解析,百爪挠心。
“奕神,奕神”一个男生带头找上阮奕,“你懂了吗,懂了讲讲”
十几双眼睛跟着眼巴巴地望过来。
阮奕点点头,走上讲台。
本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幕学校里的场景,因为他走来,连周遭的空气都像在闪着微光。因为他不像老师带着麦,声音并没有被录进视频里。只能从画面上看见他挺拔的身影,被十几个人簇拥着站在讲台,修长的手指捏着粉笔,时而在板书的某一步旁轻轻一点,时而在旁边快速写下一两行。
抛开略有些嘈杂的画面音里,这就像过分美好的默片,在陆炳辰眼前缓慢地流淌。
他忽然想,上辈子,如果没有他,阮奕会不会就是这样。灿烂夺目,被无数个人围绕,成为他们青春记忆里最清亮的一道光。会有人爱着他,有人记住他。
但是他出现了。
他出现了。他的人生至此黯淡,蒙尘,最后灰飞烟灭。
陆炳辰的心忽然干涸,寸寸龟裂,化作赤地千里。
视频结束,虞子衿走上讲台。
“我在d站开了一个账号。”d站是这几年很流行的一个视频网,她说,“这个视频已经上传了,以后剪的班级周记我也会传上去,大家想看或者下载的,直接去网站搜就可以。”
大家鼓掌又欢呼“虞导辛苦”
这个账号只有十班的人知道,弹幕互动的也都是班里熟悉的id。但是有一天,阮奕忽然在评论区看到了一条陌生的留言。
有个名叫秋刀鱼qoe的人问那道数学题中间有一步没看懂
阮奕当时正好闲着,顺手点进他的私聊哪一步
过了一会儿,那人拍了张照片发过来,在卡住的那一步用红笔打了个圈。
这一步要想明白,思路上确实要转个小弯,阮奕点了两句,那边很快就懂了谢谢兄弟。
这之后,阮奕时不时就会收到这个秋刀鱼qoe的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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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圆锥曲线,算了五遍没有一次答案一样,兄弟帮忙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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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积分数列不等式,压轴题,看看抱拳
阮奕估计这个人在上高三。好在他高一就把该学的都自学过了一遍,做起来虽然也有点挑战,但问题不大。做出答案之后,他把过程拍给对方。一来二去,两个人也慢慢熟了。
他这才知道,秋刀鱼是一个乡镇中学高三的班长。
秋刀鱼qoe我们这儿老师少,物理和数学都是一个老师在教。
秋刀鱼qoe按年龄他其实早该退休了,现在身体也不太行。胃上出了毛病,本来早就应该动手术,他打算等寒假再弄,这哪儿行,我们把他劝到县医院躺着去了。
秋刀鱼qoe我是班长,唉,有时候班里没老师,我就要上去讲点题。其实我自己学的也就那样。好多东西还没明白。
阮奕放下手机。第二天,他找到了老郑。
六中高二上学期的教学计划,是完成数列,不等式,圆锥曲线,空间向量和微积分的全部内容。这基本对应了高考数学大题的全部考点。
阮奕想,班里刚好有一台摄像机,能不能把数学课录下的视频发给秋刀鱼。
他把前情经过和自己的想法跟老郑一说,老郑立刻点头了。
“好,你这个想法我很支持。一会儿我就去找大、找吕老师商量一下。”自从第一期班级周记,老郑时不时就会嘴瓢。大仙这个称呼实在太洗脑了。
没多久,老郑带回消息。大仙也同意了。
阮奕从虞子衿那里要来了之前的视频素材,把里面的数学课单独剪了出来,又把他们班平时用的资料和试卷扫描成电子版,压缩发给秋刀鱼。
片刻,秋刀鱼发来了一个滚滚流泪的表情。
秋刀鱼qoe兄弟,大恩不言谢。
再上数学课,阮奕注意到,大仙有时会刻意放慢自己的节奏。如果在某一处大家“没听明白”的呼声特别高,放在之前他是全然无视的,现在却会停顿一下,虽然面带嫌弃,还是会转头再讲一遍。
或许是因为,坐在讲台下面的这些学生,真想不明白,下课还能来办公室问他。但是还有离他数千里外的学生。如果他们没懂,是没法向他面对面提问出来的。
这节晚自习要考试,阮奕去大仙办公室拿卷子。
大仙为人极高傲,从来没夸过谁。六中的校长兼任阳城教育局长,在他面前都一直无比尊敬。
那天,阮奕抱着卷子准备走,没留神撞上了桌角,身子一晃。大仙抬手扶稳他的手臂。
“你还不错。”他淡淡道。
说罢,松开手,留下整个办公室静止了的老师学生,飘然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