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第七书>玄幻>怀归by林子律> 第9章银烛秋光冷画屏四

第9章银烛秋光冷画屏四(2 / 2)

他听不清皇帝同稷王又说了什么,片刻后一只大手扶住自己的胳膊。高景茫然地抬起头,见高泓面上忧心忡忡:“景儿,起来。”

“伯父……”高景甫一开口,声音嘶哑,几乎染上哭腔,“他为什么——”

“嘘,莫要再说了。”高泓半搂着他,叫他靠在自己身上顺过头顶,“也千万不要流露出半点伤心难过,你父皇今次大动肝火。”

高景急急反驳道:“可我——”

高泓按住他,一双深邃眼眸愈发沉静:“听伯父说,你亦有不对之处。景儿,随心所欲不是错,但你太弱小。你在乎贺兰对么?”

夜深,清风徐来。

高景一愣,随后默然不语,似是承认了。

“在乎,却毫无办法。”高泓握住他肩膀的手掌力度加重,“你还没有君王之心,未来难保不会受制于人,如何治理天下?”

高景皱眉道:“父皇未必就……”

“你是他的长子,没有人可以同你争,但不代表你就能放过自己。”高泓露出个宽慰的笑容,旋即正色继续道,“景儿,记住今天的教训。”

高景若有所思,片刻后,豫王放开他:“时候不早了,快进去北殿,别让你母后等。”

他走出数步,身后少年忽然长身揖手。

“景儿受教。”

北殿以外,贺兰明月被掼到长凳上,双手双脚捆住再也无法动弹。他沉浸在震惊中,这时终于有了片刻实感,听见周遭动静,倏地满头冷汗。

他是替高景背了这口黑锅,美其名曰“赏你为殿下受过”,那位陛下压根就没想过一个下人的死活!六十大板,若他武功盖世修为强盛,那的确没有性命之虞,但他只是个普通的武者,连陆怡都打不过,怎么能挨了板子什么事也没有?

贺兰明月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眼见两位执行侍卫靠近自己,手中长杖足有一人多高,拍下来恐怕真会出人命,脑中无端冒出一个念头:

高景若不来,今日真会死在这北殿里!

可惜高景听不见他的心声,黯淡星光下影子摇曳,贺兰明月猛地闭上眼——他无可抑制地为自己感到可悲,这一生到底什么也没做成。

预想中的疼痛尚未到来,身边忽有一人按住同伴长杖,道:“这六十大板打下去真正会出人命,大哥,你可想好了么?”

贺兰明月一怔,心道:这二人难不成还要起内讧吗?

另一人果真不满道:“赵文,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抗旨?”

叫赵文的侍卫压低了声音:“大哥,你我随侍陛下已有多少年,虽说揣测上意不可为,这明眼人都知道陛下借题发挥,惩戒二殿下,无端让小兄弟受罪。你且认真想想,六十大板之后,这人活不活的成?”

那人沉思片刻,道:“活不活得成,可也不是你我说了算!”

“是呀,大哥且回想方才,殿下对小兄弟诸多求饶,甚至认了罚……他此前可曾有过这样?可见这小兄弟在摇光阁定是为殿下器重。”

“……你若这么说,倒也不错。可天命——”

“陛下如何说?打他六十大板而已,打不打得死,陛下可曾有过准话?”那赵文声音更低,“大哥,打死了他,陛下并不会为此叫你我兄弟发迹,但二殿下那头……知晓了人死在我们手上,依照那位的脾气……”

“是、是!赵文兄弟,还是你有主意,那我们……该当如何?”

“打是一定要打,可不能认真打。毫发无伤是决计不行的,大哥,兄弟与你执杖刑许多次,怎么把握这分寸,还不是大哥一句话的事儿?”

另一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三缄其口,须臾提高声响,手中长杖高高举起。

沉重木杖击打臀腿,第一下甫落,贺兰明月便咬紧了牙关。他冷汗直冒,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口中跟着那行刑二人数起余下的数字。

十二、十三……

眼前视线些许模糊,只听得木杖落下时的沉闷声响,先开始是剧痛,到后头双腿都麻木起来,仿佛变得不是自己的。

三十六、三十七……

贺兰明月呼吸越发微弱,咬破舌尖时舔到一丝血气,旋即立刻又清醒过来。

三十九、四十、四十一……

他手指徒劳地握了握,终是耐不得痛,闷哼一声,全然失去了知觉。

噩梦中木杖持续落在身上,贺兰明月只顾着往前跑,可双腿无论如何迈不动,急得汗如雨下。前方一片黑暗,而身后恍若有野兽在追击,大雪漫天,他又冷又累,栽倒在地,听得嘶吼越来越近。

忽然一点灯光燃起,他睁开眼,童年模糊不清的记忆在此处变得格外真切。

天井边立着刀枪棍剑,高大的男人手执方天画戟,身披玄甲,侧过身来,面容被笼罩在一团黑雾中似的,可他一见,莫名地就知道了他是谁。

雪越下越大了,潮水一般淹没了这点无关紧要的回忆。

“爹?……”

贺兰明月喃喃,眼皮沉重,复又在梦里再次睡过去。

似乎有人在耳畔喊他的名字,一声一声,要将他从混沌中拽出来。贺兰明月皱起眉,不耐烦地想翻个身,卧在雪地中,浑身却好似烧着了一般热。

朦胧的声音开始渐渐清晰了。

“殿下,他大腿处的伤势太重,皮开肉绽的,看了恐怕吓到您,不如……出去等吧?”

“孤就在此处,哪儿也不去!你若医不好他的伤,孤要你的脑袋!”

“是、是……”

“殿下,贺兰发高热了,奴婢去端水来——”

视野黑黢黢的,贺兰记得他做了一个梦,他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浑身仿若飘在云端,又热的要命,喘不上气。

一只冰凉的手放在他的额头,接着他听见了谁在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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