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张祁乐又怎么可能会欢喜呢。
若他真的只是为了化形接近小孩，那么他为什么苦苦追了一世、等了一辈子？
后来有人找上了门来，张祁乐只淡淡道：“他死了，我亦不愿独活。”
对面的女子笑得凄凉，她朝张祁乐道：“你不认得我了吗？”
听得这句熟悉的问话，张祁乐才有心思抬头细看那女子一眼。
可许是前世逆天改命的代价太大了，前世他拼了命地想留下谢谭，想让他生生世世和自己在一起，可谢谭一介凡人之躯，撑了一百五十年，最终还是去了。
那时张祁乐摸着谢谭的脸，笑着笑着，却笑出了血。
他想，既然自己生生留了谢谭五十年，那么自己被夺去几百年的修为也是应该的。
自那之后，张祁乐的记性一直不太好。
他只想将自己的一切给谢谭留位置，在认识谢谭之后，他再找不到值得记住的人，记住的事了。
待他回过神来时，对面的女子道：“我是流世。”
张祁乐大惊。
⑥
流世是前一世谢谭与他游玩时认识的半妖。
但在离开临安之后，三人便少有联系。
到了最后，谢谭死了，流世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托人送了一坛酒。
张祁乐看着那坛酒，怔愣了很久。
当年他们同游临安时，谢谭整日吵着闹着要喝这酒，甚至离开临安了，还向张祁乐撒娇，让他在自己的乾坤袋里多带上一些。
随着酒一同过来的还有一封信。
信上只有两个字，写得极为潇洒：
祝好。
可张祁乐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当年那个娇俏灵动的半妖流世，只是一百年不到的时间，竟已变得如此稳重。
那日流世慎重地告诉他，谢谭并非是魂飞魄散，只因之前他的师父，赐给了谢谭一件珍宝，而那件宝贝，可挡一次天劫。
张祁乐不由得想起，他还是狐狸时，谢谭日日抱着他，甚至连去找师父是也是。一开始那满头白发的老人什么都没说，可到了后来，谢谭有一日疏忽，将自己落在了那老人的殿中。
白发白须的道长笑得慈祥，一边摸着胡子看着自己，一边说着些前后不通的话。
等谢谭匆匆忙忙地赶回来抱走自己时，那道长将他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玉佩，送给了谢谭。
张祁乐想，世人总说世事难料，可总有些人，从头到尾，什么都知道。
流世告诉他，自己与谢谭之间，定是有两三百年不能相见的。
听了这句，张祁乐沉默了很久。
但流世又安慰他，说没关系，谢谭命中就该有这一劫，等五百年后，你有了修为，去仙界找他，也是一样的。
张祁乐莫名地害怕，他问流世她是不是在诓自己，自己一个妖怪，又如何能入得仙界？
流世说，我早猜到你会这么问我。
顿了顿，她才告诉了张祁乐全部。
流世来找张祁乐时，原本想告诉他缘分天定，谢谭命里有这一遭，是逃不过的。但中途，她遇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儿。
那老头儿笑眯眯地捻着胡须，问她是不是去找一只狐狸。
最后那老头胸有成竹地告诉流世，放心吧，那狐狸想做什么，都能实现。
⑦
于是后来，有了星宿转世，有了为了再见小孩一面拼了命修炼的狐狸，也有了，得道的宁平仙君。
张祁乐到天界是来找谢谭的。
但这人生地不熟，远远的大殿飘渺的雾气，他只觉得眼熟，并未做他想。
还是后来妍媛特地唤碧书叫了他，在南烟阁里，神君将宁平即是谢谭的实情托出。
后来张祁乐也不记得妍媛说的还有什么，只记得几句。
“张祁乐，我与谢谭熟识，得道之后，他什么都记起来了。他在我面前从来没有瞒着自己的心思，如今我全告诉你了，你也无需再忍下去，干脆便在嘉岚殿里住下，找个日子挑明吧。”
“缘起缘灭，绝非偶然。”
“我是真不清楚，你们两人，是谁在祸害谁，还是互相祸害。”
张祁乐隐隐想起许多年前，第一世的时候，自己说的一句话。
那时是岁暮了，空中飘下雪花，扬洒似星辰。
他第一次，带着试探的问谢谭：“你喜欢我吗。”
过了很久，那边才过来一句话，甚至语气里还带了点颤抖。
“我爱你。”
⑴水阡墨，《九国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