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离人在东侧间,坐在梨花木圈椅上,手搭在桌上,指间攥着一枚白玉青瓷茶杯,紧紧扣住那茶杯的指节,隐约有青筋显出,他遮眼的白缎低垂,散发着冷肃的气氛。
灯影绰绰,他的影子阴沉,若乌云压城,好像随时能将误闯入的泠鸢压得半死。
泠鸢肩上若有黑云压下,暗觉得不妙,脚下止步,站定在远处没敢上前,手不由得扯着东侧间的绸帘一角,拿在手中交缠着,他不出声,泠鸢自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就这么干站着。
两人如此相互僵持了许久,赵长离知道对面的人是她,没再用刚才呵斥下人的语气呵斥她,气沉丹田,像是在压抑什么怒火,调整气息,在泠鸢的注视下,喝了一口茶,心里清明一些,不至于像刚才那般火气冲上心口。
他从祖母院中回来,一直到现在,耳朵里,全都是泠鸢答应祖母的那一句“阿鸢知道了。”若魔音绕梁,久久不能散去,实在不知道她但是为什么要对祖母说那么一句话。
直到她进屋时说的那句“夫君,你回来了。”这一份怒火才堪可纾解半分。
也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个什么?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祖母面前松口?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思,也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娶那什么大宛四公主入府,她为什么要这么对祖母说?
为了平息外头那些流言?还是为了永安郡王府能安定?还是为了安抚祖母的愧疚?无论她为了什么,泠鸢肯定觉得她自己现在做的是对的,至少她会自以为是的觉得,她这叫做守护。
可是,泠鸢,你不用去守护谁,更不用去守护我,我只要你考虑你自己,我只要你自私一些。
我只要你,所以,我希望你也只要我。
这一点,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她应该知道的。
空气中,萦绕着她的气息,赵长离能感受得出来,她站定在远处,不敢靠近他,还带着忐忑与不安。
她的这一份紧张与谨慎不敢言语,让赵长离的心一下子就软下来,还是心疼她,搁下茶杯,终于舍得开尊口,沉声问道:“你去哪儿了?”
“去祖母屋里,给她喂药。”泠鸢听他出了声,便立马装作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存在,语气轻松地回他,脚下慢慢往他身侧挪去,嘴上还故作平常,道:“今日祖母喝了好些药,气色看着也不错,和我说了一些话,便睡下了。”
手上还顺了窗户旁高台灯下的一枚挑灯芯的剪子,走到赵长离对面的梨花木圈椅坐下,拿起桌上书灯的琉璃灯罩,俯身凑近书灯,伏在桌前,一点一点挑灯芯。
听见他久久没接话,泠鸢便抬眼看他神色,虽说不上脸色有多好,但比刚进来时好了一丢丢,她继续说话,缓解紧绷的气氛,道:“刚刚我还去了后园子走了走,躺在湖面上那小舟上,看了一会子的星星,今晚的星空很漂亮,月牙儿悬着……”
“祖母和你说了些什么?”
赵长离打断她的话,偏过脸来问她,郑重地重复了一遍,道:“你刚才说,祖母和你说了一些话,她和你都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