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ke 要了几瓶科罗娜,宁织点了一杯 “自由古巴”,坐下来闲聊,话题基本都围绕着展览和艺术圈的八卦。
“Stan,”Mike 忽然伸手在宁织面前挥了挥,“you with me?”
“Sorry,” 宁织回过神,向 Mike 道歉,“it's just……this place reminds me of a ……friend。”
“Friend,”Mike 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蓝眼睛闪烁着诙谐的光芒,“maybe more than a friend。talk to me。”
四十多岁的人了,真够八卦的,宁织笑笑,又给他叫了一瓶酒,顺利地岔开了话题。
其实他是想起了江忏。
这间酒吧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宁织不常流连酒吧,那天会出现在 swallow,纯粹因为拂不开面子,加上一时大意,轻信了柏旭的鬼话。柏旭说,保证不吵闹不跳舞,就是联个谊,还说,来的都是圈内的朋友。
到了之后宁织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酒吧里群魔乱舞,音乐震天,而说好接待他的东道主,早就淹没在一众莺莺燕燕中,喝得忘乎所以了。
他在扭动的人群里艰难穿梭,找了一个离音响最远的卡座,观赏台上的表演。喝了半杯酒,无意间扭头,就看到了坐在隔壁、穿着丝绸衬衣的江忏。
目光相接之际,一束妖异的红色灯光恰好扫过,照亮了江忏的五官。
很英俊,像个吸血鬼。
短暂对视后,宁织移开视线,把注意力放回舞台上。看了一会,只觉得索然无味,且精神无法集中。
他还在盯着我吗?
宁织犹豫了片刻,悄悄转过头求证。
江忏确实还在看他,眼神专注且平静,先前那束妖异的红光消失了,他坐在昏暗中,宛如一片安静的沼泽。宁织微微发愣,这回没躲开,不甘示弱地以同样的力度回望过去。
电子舞曲吵闹不堪,人们喝酒、玩游戏、纵情舞蹈,在迷乱的环境里,这个小小的角落显得奇异而隐秘。
他们互相看了一分钟,或者更久,最终江忏端着酒杯起身,结束了这场拉锯战。
“嗨,” 他自来熟地碰了下宁织的杯子,自我介绍:“江忏。”
宁织点头,报了自己的名字。
江忏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却不急着寒暄,反而和宁织一起欣赏台上的热舞。
一曲结束,跳舞的年轻男女逐渐散开,各自去吧台喝酒休息,DJ 换了一首舒缓的乐曲,酒吧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宁织问:“哪个忏?”
江忏不紧不慢地说:“忏悔的忏。”
奇怪的名字。宁织笑了,斜眼觑他:“你犯了很多罪吗?”
“也许吧,” 江忏煞有介事地问,“你要听听吗?”
宁织两手捂着酒杯,歪着脑袋观察江忏:“我又不是牧师。”
“确定吗?我怎么觉得挺像呢。”
宁织从没见过把调情的话说得这么自然的男人,语气介于真诚和调皮之间,仿佛他们是认识了许多年的朋友。
宁织讨厌不起来,甚至有点拒绝不了他。
“你经常来这吗?” 江忏斟酌着问。
宁织抓住破绽:“这间酒吧今天才开业。”
“哦,是吗。”
江忏镇定如常,但宁织非要戳穿他:“门口那么大的字你没看见吗?”
“还真没注意。” 江忏简短地解释,左手轻轻叩了叩桌面。
宁织微微一笑,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江忏突然显露的笨拙很可爱。
劲歌热舞又开始了,各种噪音在酒吧内冲撞,几乎要掀翻屋顶。
江忏忽然提议:“出去走走吗?”
“去哪,” 宁织早就受够了酒吧的喧闹,配合地站起来,半真半假地问:“酒店吗?”
江忏扬了扬眉,十分坦荡:“如果你愿意的话。”
“那岂不是太随便了。” 不等他回答,宁织又说:“而且我回家还要加班。”
他率先走向出口,大概是被音乐震的,心脏竟然跳得很快。
临近门口,突然出了意外。一个醉汉冲出舞池,无头苍蝇般乱转,手里的伏特加洒了满地。宁织运气不好,躲闪得慢了一步,结果被撞得踉踉跄跄,加上地面又湿滑,差点栽倒。
幸亏走在后面的江忏托住了他。
“谢谢啊。” 宁织揪着对方的亚麻外套,借力站稳,尴尬得不敢回头。
“不客气,” 贴着他腰的手并未多做停留,绅士地移开了。
彼时二月,天气乍暖还寒,宁织站在酒吧外等接驾的司机,不时跺脚取暖。江忏悠闲得多,两手揣在口袋里,好整以暇地望着街道上的行人。并肩站着,宁织才发现他真的很高,身材比例也完美,像个模特。
“你也打车吗?” 他小声问。
“我开车。”
“你不是喝酒了吗?”
江忏笑了,面露得意:“苹果汁。”
既然如此,不去停车场,还等在这干什么?
宁织没有问,低头看地面,视野里,江忏的皮鞋沾了些酒水,变得不那么光鲜亮丽了。
“冷吗?” 江忏忽然开始脱外套。
“不用不用!” 宁织意外、慌乱,差点咬到舌头,“我的车快到了。”
两分钟后,滴滴司机抵达,宁织拉开车门,回头看了一眼。
江忏仍留在原地,像盏孤零零的路灯,脸上挂着隐约的笑容。他是觉得遗憾、委屈还是无所谓,宁织无法判断。
但宁织迟疑了,甚至想为这个陌生的男人破一回例,冒一回险。
他对江忏说:“要不,加个微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