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们好着呢,倒是我——” 江启平端着茶杯,正要喝,又停下了,“你知道他们的事?郑老师,他们跟你说了?”
“没有,我猜的。” 郑秋代目露惆怅,忽而一哂,“宁织不爱和我说这些。现在想来真是后悔,他小时候,我忙着演出,他爸…… 你知道的,我们都没好好陪过他,所以他跟我们不亲,也不会跟我聊他的感情生活。”
“我儿子也是,六七岁之前都在他姑姑家住,跟我很疏远。” 江启平沉默了一会,正色道:“不瞒你说郑老师,今天我来,其实是向宁织赔罪的。”
“赔罪?江先生您言重了,是不是宁织哪里做的不好……”
江启平连忙摆手:“不是,郑老师,确实是我不对。那天我请宁织去家里喝茶,本意是想和他联络感情,结果适得其反,让宁织和江忏都误会了。我真没想着拆散他们,相爱也不容易,你说是吧。”
“是。” 郑秋代并着膝盖,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神情有些恍惚,她看到左手食指的指甲根部起了倒刺,便伸手去拔,扯了好几下,一下比一下狠,身体蜷起来,眼神阴沉沉的,像是面对血海深仇的敌人。
“郑老师!”
郑秋。浴盐。代总算解决了倒刺,一缕细细的鲜血流了出来,江启平震惊地看着她,过了几秒才想起抽纸巾。
“谢谢。” 郑秋代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按住左手食指的伤口,对江启平笑笑:“江先生,您太客气了,这种小事还亲自上门,我回头告诉宁织,他肯定过意不去。”
江启平说:“也不全是为了道歉,上次我和宁织聊天,他说你生病了,我就想起,确实好久没看过郑老师的演出了。你这是退休了吗?”
“算是吧……” 郑秋代盯着纸巾上慢慢渗出的血点,陷入了沉默,宛如一只收拢羽翼的倦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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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了许久,邓信总算接受了江忏是同性恋的事实,奄奄一息地歪在沙发上,不时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地盯着好友:“你不爱我了。”
“从来没爱过。” 江忏讲得口干,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提神。
“但是宁织……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邓信回忆往昔,“当年在学校里,他的名声可不太好,我跟你说过吧……”
“说过。其实还要感谢你,不然我也不会认识他。”
邓信嗖地坐直了:“怎么,我帮你们牵过线吗?我没失忆,你别蒙我!”
江忏懒洋洋地搅着咖啡,想起往事,也生出些时光飞逝的怅惘:“你肯定不记得,不过我大三的时候,有一次去你们学校找你,你跟我讲起过宁织。”
这很合理,宁织那会在艺术学院非常出名,邓信是他的校友,还住同一栋宿舍同一层楼,听过宁织的流言蜚语并把它当作谈资不足为奇。
彼时的情形邓信已忘得一干二净,想来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讪笑着辩解:“那会不懂事,其实宁织人品应该不错吧。”
“他很好。”
咖啡酸苦,江忏起身加了些牛奶,人生总是充满奇妙的前后呼应,他初次听闻宁织这个名字时也在喝咖啡——当时他和邓信坐在学校的茶餐厅里,邓信兴致盎然地说,我跟你讲,艺术学院有个奇葩——
论起来,邓信对宁织没有意见,两人专业不同,根本不认识,只是偶尔在楼道里擦肩而过,有关宁织的事迹,他都是从其他同学那里听来的,别人用 “奇葩” 来形容,他也就顺口用了。
当年他们都住枫苑,邓信在 401,宁织在 416,相隔不远不近。416 宿舍是混住的,包括两个经济学院的学生和两个艺术学院的学生,宁织就是其中之一。
宁织长得不错,面相也随和开朗,可刚开学没多久,就在艺术学院得了一个 “狂妄” 的名声,经过几轮添油加醋的转述,具体的场景已不可复原,但邓信能确认的事实是,宁织在第一堂课上当面指出了一位老师的错误。
此事还引出了一些不美好的后续,那位老师向来记仇,宁织走了霉运,期末考试迟到了一分钟,恰好碰上对方监考,怎么也不让他进,最后遗憾挂科,第二年重修。
宁织的人缘不好,本专业同学与他关系疏远,这没什么,多半是嫉妒他的出身,但枫苑四层的男生也排斥他,经常在背地里嘲笑议论。
他们讨厌宁织的理由很简单:宁织是同性恋。
这个秘密是他的室友彭康发现的。彭康是经济学院的学生,来自西北农村,家庭条件不好,因为某节课要做小组展示,他向宁织借用电脑,结果点来点去,看到了宁织下载的 GV。
彭康来自山村,父母的文化程度不高,他虽然成绩优异,但只是闷头读书,不具备什么开放思想,根本接受不了两个男人抱在一起接吻。他觉得宁织寡廉鲜耻、不可理喻,迅速把这件事告诉了其他同学,此后对待宁织就像躲避瘟疫,眼神都不往他身上瞟。
“宁织。” 那天下午,江忏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他也是鹭江的?他爸是不是叫宁冉章?”
“好像是,” 邓信忙着回女朋友消息,“怎么,你认识?”
“我爸收藏他爸的画。”
“哦,” 邓信说了句公道话,“其实吧,宁织也算是有点才华,我之前看过他写的一篇文章,还是挺有意思的。”
江忏问:“哪篇?”
“你想看?” 邓信有些诧异,“等等啊,我找一找。”
他翻出那篇介绍叙事诗的历史演变的文章:“喏,这小子懂得还挺多的。”
江忏潦草地扫了一眼,默默记下公众号的名字,问道:“就因为他是 gay,你们就讨厌他?”
“我不讨厌啊,有点膈应而已。但是他的行为很过分,听说他喜欢他们宿舍的谭广升,还性骚扰人家,前几天都被叫到学生处去了。”
“你怎么知道?”
“大家都这么说,” 邓信的表情怪怪的,示意江忏把耳朵凑过来,“他强吻谭广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