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鹤听黄老管家灰着脸面来问他这事儿,言语吞吞吐吐的,一看就知道是在心里憋了许多天,他能体会心情,看得心软,赶紧给老管家定定心。
“你放心,当真是出兵打仗去的,待仗打完了,自然还要如以前一样回来的。”柏鹤温声道,“将军这桩事情,朝廷既然能放他出狱,心里自然是有数的,绝不可能把人在刀刃上用完了却直接流放的道理,外头都是胡乱编排的,你放心。”
黄钰吃下颗定心丸,面色好看不少,急忙点头应是。
柏鹤想了想,问道:“可是外头的人说什么?你不必往心里去,府里什么要外出办的事情差人去做吧,不必亲历亲为的。”
主人家体恤他,黄钰忙谢过,却没有答应。
柏鹤点点头,也没有强求。
外头的侍从送宴席的礼服进来,晚间宫内上巳节晚宴,国师大人自然要出席。
黄钰接过礼服,呈给柏鹤查验,柏鹤对这些不上心,随手接过翻看了一下。
这新制的礼服都金贵的很,外头呈进来的人各个小心翼翼,真正穿戴起来也需要侍从从旁协助,轻手轻脚的。柏鹤没有经验,下手没轻没重,一个肩上的活扣坠子被他腕子上的珠串给带掉了,“叮当“一声落在地上,滚进了暖榻底下。
黄钰忙要伸手去见,可柏鹤离得近,动作更快些,伸手在榻底下一捞摸,摸到个冰冰凉凉玉石样的东西,直接抓了出来。
可并不是什么衣饰坠子,而是一个带钩。
大半个手指长,钩首如鸭头状,钩身遍琢蟠虺纹、涡纹和水云纹,无比精致,白犀为底,上包金玉,还镶嵌了一小块绿松石。
这再熟悉不过,柏鹤握着没动。
黄钰瞧了一眼:“呦,这不是将军最常用的带钩吗?怎么滚到暖榻底下去了?怕是将军换衣时不小心滚落的,若不是今日,怕是就找不见了。”
柏鹤看着这带钩,这的确是沈浊水最常用的,他都不记得几次替沈浊水递腰带时瞧见过。
联想到为何它会滚到榻底,那一夜翻云覆雨蓦的记忆蓦地蹿起来,沈浊水扯掉腰带时金属打在床边而后滚落下地的声音几乎可以想得起来。
柏鹤的耳根热腾腾地,几乎感觉烧上了脸颊。
黄钰要拿过带钩收起来,却被柏鹤下意识地一躲,有些奇怪。
柏鹤愣了一下,猛地攥紧:“我……那个我替他收起来吧。”
黄钰自然没有不肯的,将军许多衣物都放在柏鹤屋子里,他们的关系早在两个府里不遮掩了,关于沈浊水的东西,自然是柏鹤收着更合适的。
夜幕降下,宫宴正酣。民间以水沐浴驱邪迎新,高雅些文人雅士做曲水流觞,而宫中宴席自然更为隆重,长廊外筵之处,两座巨大的水车转滚着,层层的水落下,蒙起水汽,腾起水雾。有些畏冷的夫人耐不住水寒,已经裹上了披衣。
上巳节的宫宴一向不同其他,更为随性适宜些,因着不少地方在此节有男女相会春游的习俗,因此也不必过重地拘束礼节,四品以上的文武京臣都可携家眷参加。
老皇帝身体不好,略坐了坐就走了,等宫嫔们回去,自然还是太子殿下主持,席间更活络了些,渐渐的上来的歌舞也抛却典仪,有了些特色。
新上来的这出舞倒更像是戏曲似的,带着故事唱腔,故事本子倒也新奇,从前没见过似的,连阙铭昇都能分出些注意去瞧瞧,更别说座下的臣子家眷。
可有些爱玩的早已经看过这风靡京城的歌舞,当然知道这是讲了个什么故事,又是在映射谁,他们越看越紧张,脸色不大好看,可又隐秘地透出些兴奋来,一个字不吭,眼睛跟灯笼似的偷摸着往各处去看。
而沈敬瑜自然是首当其冲,他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却也没多注意,而且对眼前的歌舞毫无兴趣,只是默默喝酒,与人时不时说两句话。
毕竟歌舞的内容并不是那么的新奇,这只是一个年少天真的富家小姐爱上了一个穷苦书生,和他双宿双飞,山盟海誓,然后用自己的钱陪他入京赶考罢了。
在这个适宜男女一道出游的日子里非常合适,一点也不突兀。
直到高台上梳着未嫁时发髻却明显怀有身孕的女子找不到她心爱的登科丈夫时,座下的筵席渐渐有一些骚动。
记得旧事的人们还在,记性也不差。
二十多年前的春科及第时,好像真的有这么一个女子,怀着身孕,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满城寻找她的丈夫——那位新科状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