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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2 / 2)

医生顿了顿,“宋先生送你来时,已留下足够的治疗费用。”

也就是说,没有任何探视。

意料之中的答案。明秀缓缓点头,然后把脸转过一旁,重新闭上眼不再张开,仿佛再没有力气说话。说什么也没必要,她不会天真地以为,和他最后的诀别还没有到来。

黄浦江畔断情绝义,此生永不再见,是留给彼此最好的结局。

“前尘”已经清算完毕,死过一次的人,从此再看这人世,天地万物都不再如昨。鲜亮的颜色褪淡、花香失去诱惑、吃什么也味同嚼蜡。医院时时有人声嘈杂,愤怒的吼叫、悲剧绝的哭泣、疯癫的笑声……什么听在耳里都似隔着一层纱。

致命的枪伤,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换掉三分之一,失去味觉长达半个月。除了醒来当天,头脑出现短暂的空白和混乱,记忆反倒是最快恢复的。

死不了,就还得活着。

按时吃药,每天挂五六只吊瓶,手背肿得找不到扎针处。她一声不吭,仿佛彻底失去痛觉。有时坐在窗前读一份报纸,从晌午到黄昏。脸白得没有表情,宁静冷漠。

一个半月后,明秀已经能够起身自由行动。医生例行巡视,询问伤口愈合情况:“阴雨天会有痛痒是正常的——”

明秀手里攥着刚刚收到的一只纸盒子,不知谁给送来,偷偷放在她枕边。必是个不愿现身也不愿透露姓名的人。

她微昂起脸,微弱但肯定的声音:“明天我要出院。”

医生吃惊地望着她:“这不行,关于心脏的检查——”

“我自己签字负责。”坚决地,似一只从地府上来的鬼,执意完成人世未竟的“偿还”。

在这期间,长卿始终未曾出现。

他其实根本无处可去。

这年盛夏酷热难当,墓园里的花儿都开得很好。长卿坐在墓前冰凉的石阶上,捡去素秋碑前的枯叶残枝,觉得心中无比难过,却不知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难过。

气氛突然有些怪。

身后多了一个呼吸的声音,连寂静也显得拥挤。他回过头,意料之中地,看见一张熟悉却绝不想见到的脸。

没有虚伪的周旋,来者直接开口:“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吕道涵?”长卿漫不经心地问:“你知道的事情很重要?”

吕道涵平静地抬起头,“我有掺和过不重要的事吗?”

长卿冷漠而倦怠地掉过头,不愿再和他对视。身边的每个人都隐藏了无数秘密,在他们认为最恰当的时候撕开面具展现在他面前。而他在那些人眼里,不过是一颗自以为获得了生命的棋子,给这凶险的诡局再增添一抹无足轻重的悲情色彩。

对方既然能一秒不差地找了来,想必事先早就派人打听过他的行踪。不把想说的话说完,不会甘休。

“戏台都搭好了,唱吧。你从来只有在残忍的时候才最坦诚,不是吗?”

“长卿。”吕道涵毫不理会他的讥讽,把插在马甲胸兜里的一枝玫瑰放在素秋墓前,说:“或许你会以为我在挑拨离间。没关系,真相可以掩藏,但不会消失。你是个聪明人,早晚能想明白——你那结义兄弟孙歧人,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再把他留在身边,无非是烂膏药贴在好皮肉上,自找麻烦。”

“你有证据吗?”长卿不动声色问。

这个说法对他而言已不新鲜,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那么多事,桩桩件件都跟孙歧人脱不开干系,所有或明或暗的关键都指向同一个人,绝非巧合那么简单。更何况明秀在垂危之际说的那句话……

孙歧人跟明秀从来无仇无怨,甚至还帮助良多——至少明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当一个人觉得自己马上快要死了,就没必要说谎话,也没有拉一个跟自己毫无利害关系之人下水的动机。唯一的解释是,她担心长卿,不愿他被继续蒙蔽下去受到伤害。

“你那做探长的老毛病还是没改,凡事都要讲证据。那么我告诉你,我这个人,此刻活生生站在你面前,就是最有力的人证。因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跟我的合作的前提下才得以瞒天过海顺利实施。而我恰好有个习惯,永远不会完全信任我的合作方。”吕道涵哈哈一笑,继续道:“如果你想要的是密件照片之类的玩意儿,我已经派人打包送到你府上。免得你猜测辛苦,我还是决定亲口把细节交待一遍。这么珍贵的口供,你可绝对没有机会听到第二次。”

他从百乐门枪战开始说起,把孙歧人如何设局接近长卿,并借此跻身同孚商行并引发后来种种波澜的过程巨细无遗详述了一遍。

孙歧人军统特务的身份,此刻确凿无疑。他代表党国的利益,在获知宋文廷和日本人有所勾结后,方才想办法从黑帮的毒品交易入手,接近宋文廷的儿子。潜伏在同孚商行,把宋、吕两家原本就难以化解的矛盾挑拨得更加水火不容,欲借吕方中之手除掉宋文廷。

两虎相争,党国则从中坐收渔利,牢牢把控上海商界命脉。甚至连吕道然之死,也不过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步棋。当然,也是因为吕道涵比短命的哥哥更早一步投靠党国,并证实了自己的价值。这也是为什么大方公司能得到利用偷运毒品跟军方合作的机会,处处占得先机,使宋文廷耗费巨资打造的航运专线形同虚设。

杀人的罪名被扣在长卿头上,导致他在秋桐房间被捕百口莫辩,以及后来的文量才之死,胶卷被毁,因此跟明秀产生的误会,也是孙歧人部下夏秋桐小姐的得意文章。

虽然过程都出了些意想不到的插曲,好在结果并未过分偏差。

吕道涵越说越感到快意,竭力搜索脑海中最细微的沉渣,把他们汇聚成无可反驳的攻击。原来向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揭发罪恶,远比跟一个旗鼓相当的同谋者交换秘密要令人满足。

他长舒一口气,“你看,我们其实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上。有些事,或许可以决定它是不是开始,却未必有把握让它按照你的想法去继续。我知晓这一切,比你更多更早。如今坦诚相告,是为了让彼此都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不再由别人来决定命运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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